第13章 THRITEEN
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好?
*
梅格夫人对她简单确认了两句关于别宫仆人的所作所为,便放她走了。
郝黎被送回牢狱里,等待着事件审判的结果。
大概是因为二皇子的参与,整个宫廷都暗流涌动,但这一切和郝黎没多大关系,甚至她在被囚禁的这段时间还能吃个半饱饭,男主的治下算对她客气的。
原本以为会被押到皇宫去面见皇帝,果然皇帝看似大张旗鼓,实际上也对伊弥亚没什么用心,她没有被押去皇宫。郝黎在艾里斯的牢狱里待了五天,主要罪人的审判终于下达了——虐待皇子的艾达、皮特死刑,杰勒米遭到流放,而作为英勇护主的她,理所应当没有被惩罚,甚至还有奖赏。
这让储君形势更一步复杂起来,到底皇帝是想废储还是想要保下储君,局势越发扑所迷离。
郝黎捧着一份沉甸甸的金币低头谢过对她宣读判决的梅格夫人,面上“感激涕零”,连挂在贵族手下自己的非法契约书都还给她了,看来查处力度很大嘛。
梅格夫人居高临下看着她,年长的女官神情冰冷,也就面对艾里斯的时候会绽开笑颜,除了艾里斯以外,她对任何皇子都是秉公办事,未有徇私。
“除去这些奖赏外,你的其他要求,伟大的皇帝也会满足。”
郝黎抬起头:“任何要求?”
梅格夫人略有不快,她话语冰冷:“任何要求。只要不违背帝国法令。”
话虽如此,她说的过于离谱,皇帝也能用不知好歹的理由把她宰了吧?
郝黎念头刚转到这里,就听到梅格夫人道:“这是伊弥亚皇子不要任何补偿、只需要皇室满足你的一个要求的结果,请你仔细思考,并在日落之前告知我。”
郝黎眨眨眼看向梅格夫人:“我明白了,我可以回一趟高塔吗?夫人。”
梅格夫人没有阻拦她。
郝黎哼着歌往别宫走,带着一袋的金币。皇宫因为谋害皇子、人口买卖又在掀起腥风血雨,可关她什么事呢?她只是个无罪释放的小女仆,眼下去寻找她的主人去了。
头发和衣服都乱蓬蓬的不成样子,郝黎先回到原本的仆役住所,她打了盆水。
水里映出的果然是蓬头垢面,黑发乱乱地翘,蹲大牢出来果然人不人鬼不鬼的,郝黎叹了口,她把自己给收拾干净。
虽然有金币,但是暂时也买不到新衣服,郝黎换的还是那套被荆棘划的稀巴烂的女仆装,不过大约是穿久了,感觉还蛮舒适的。
她拍了拍裙子,拿上她的金币,准备出门。
结果一出门就在门口遇到瑟瑟发抖的苏珊。
“早上好啊~”
她的招呼让苏珊翻了个大白眼,人也不再惊惶了。
苏珊搓了下臂膀,把鸡皮疙瘩按下去:“你这人怎么那么命大,你不知道,这次死了好多人,我们宫里也有好多人鞭刑被丢出去的……”
郝黎答得轻快:“你没事不就好了。再说我也差点死了嘛。”
“那是,我又没干什么贪墨的事,也就是提供针线什么的收点钱而已。”苏珊骄傲地挺起胸膛,又垮下脸:“什么叫你差点死了,你到底为什么胆子那么大啊,你居然和那群骑士打架。你真的不怕死吗?图什么啊你!”
郝黎沉思片刻:“唔,图殿下?”
面对着苏珊一脸“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死人脸,郝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对苏珊摇了下手:“我要见殿下,先走了,之前的事谢啦!”
“你不也在梅格夫人那说了我的好话嘛,扯平啦!”
去高塔的路上春光明媚,郝黎想了想,先偷偷摸摸到了宫殿庭院前,趁着人不注意折了几只颜色不一的三色堇,然后捧着花束迅速溜出了犯罪现场。
现在是新老交接的时候,这里的人没空理她,就算有人看到,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去往高塔的路依旧杂草丛生,生机勃勃的翠色草叶横七竖八,郝黎这次居然在大树底下看到覆盆子的绿芽,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吃树莓了,她有些馋的想。
感谢以前去过果园采摘。
她抱着春天里的花小心翼翼避开荆棘,不一会儿就到了伫立的高塔。
几天没见的木门有生了苔藓,藤蔓蔓延在石阶边上的缝隙,郝黎盯了一会,心想明天要把这些得寸进尺的植物连根拔起,毁尸灭迹。
她熟门熟路推开了高塔的门。
金币袋子有点沉,虽然是幸福的沉,但还是有点沉。郝黎走进一层自己的房间里,她准备把金币埋在被窝里。
然后她看见床上放着她晾在外边的衣裳,前天是下了雨没错,被收起来了吗?
嗯,应该不会是伊弥亚收的,因为有贴身衣物,所以应该是来这里的女仆收的,大概是因为塔里主人的请求吧。
郝黎想了想,又转身去了旁边的灶台,她要把那份强迫她按手印的契约书烧掉。
“请您给我火。”
毕恭毕敬对灶台请求,郝黎几乎要笑出声,别人见了她这样做估计得认为她发癔症。
可她话音刚落,火就烧了起来。郝黎凝视着火苗在琢磨,人可以隔空写魔法阵吗?那是应该是什么级别的魔法师啊?还是利用的精灵……精灵不是说是调皮的不得了的生物吗?服从性那么高?
歪着脑袋想不明白,郝黎叹了口气,从兜里拿出契约书,她把纸张凑近火,看着那张纸泛黄、变焦,火舌一点点吞没边角,然后烧成一堆灰烬。
“这就是所谓的自由了吗?”
郝黎喃喃自语,她笑了一下,走出了厨房。
她踏上法阵,光芒亮起再熄灭,她人已经到了高塔的最上层。
“电梯”还是一点都不晕。
最深处的窗没有关闭,日光洒在走廊上,像给黑色地砖镀上了一层绒绒的金边。
鲜艳的花束拿在手里,郝黎敲了敲藏书馆的门,接着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遍野的书架,迎面而来的是陈旧书籍的纸张气息,桌上的玻璃瓶里,几天前放上的花已经干枯,巴巴地垂着脑袋。
她看到熟悉的人在熟悉的地毯上,像张褪了色的画。他身边的书今天围起来,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是真的摇摇欲坠。
风吹起晃动的布帘,也吹起晃动的书本,郝黎一个箭步冲到书堆前,接下了差点掉下来的书。
她吓出一身冷汗,咕哝道:“您是不是被这样砸过好多次了?跟您说过要留意的呀。”
“……”
大皇子殿下身体朝着手里书的方向没动,他的眼睛却往女仆的方向瞥了一眼。
收拾残局的女仆没看到他轻如鸿毛的转睛。
训斥主人的女仆大概唯此一家,郝黎把手里的书放回书堆里,然后连问都没问,蛮不讲理地把厚重的书本挪下分成几堆,避免什么风或者人突然靠过来将人埋在里面。她终于松了口气。
见伊弥亚的视线还在书页上,郝黎走向桌边,把三色堇换上,藕紫,橘黄,大红,五颜六色的,果然挺好看的,之前凋谢的这朵枯萎却形状完好,做个标本好像可行。
郝黎还在思索,背后陡然传来伊弥亚的声音:“……你不必来到这里向我告别。”
“你应当有自己想做的事吧?你现在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了。”
他平静地说。
郝黎转过头去,她直直看向伊弥亚的眼睛。
伊弥亚有些怔愣,女仆已经径自走到了他面前,在书堆的“开口”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我可以得到一个请求,这是您帮的我,我知道。”
伊弥亚眼睑低垂,他没有说话,可面前的人依旧看着他。
他有些困惑。
原本以为她是要自己的命,但她没有。受到“诅咒”的皇子有什么利用价值呢?那么离开大约是她的所求。……她没必要回到这里,回到什么也不存在的高塔中。
可她却蹲在他面前,双手捧着脸,灿烂地笑。
“殿下,我想问个问题,魔法师能只在附近,就隔空书写并令人使用魔法阵吗?”
“部分魔法师可以——”
他忽然闭口不言,眼睫微颤。
面前的女仆依旧不依不饶:“包括在灶台中内置能点燃火的法阵,修改古老的传送法阵,用不知道是风魔法还是生活魔法将室内的灰尘扫去一部分,还包括晚上让墙上的火把在有人来的时候点起来。”
“漂亮的蝴蝶应该是精灵引来的,驱使精灵是最近变得可行的吗?要是一开始就能够操纵精灵,人也不必因为饥饿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吧?我听说精灵是在主人失去意识也会给主人维持生机的生物。”
她在后来才想明白了原著里的伊弥亚是怎样度过这一劫的,在精灵的帮助下餐风饮露,大约保住了他的命。
伊弥亚睁着眼看她,脸颊略有绷紧,却不说话,反正她没证据嘛。郝黎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托着腮认真道:“我能向皇帝答复的请求,无非就是留下和离开两种。”
“契约是非法契约,现在已经解除,我可以带着赏赐离开这里,即便回不去家,也可以开个小店过上舒服的生活,皇帝给的金币有五十枚哦,是平民一辈子的开销了。”
郝黎比出个夸张的“五十”,然后又撑脸沉思:“可是在外边,赚的钱大概不如在宫里,其实当女仆的待遇也不错,只是我因为黑契约被苛刻而已,再说了,外边也不算太平,这样说来,应该留在宫里。”
“您来帮我想想看,我应该去哪里比较好。”
漆黑晶亮的眼睛看向自己,她应该去往哪里?伊弥亚喉咙遽然有些发干。有什么像桌上那只鸢尾一样渐渐枯萎。
梅格夫人问他有什么所求的时候,他只问了句他的父亲,皇帝陛下没有前来,梅格夫人说他十分忙碌。他慢慢低下头。
没有人会来到高塔。
他慢慢说道:“……你可以去往第二皇子的别宫。”
郝黎仿佛思考了片刻,她点了点头:“您说的对,二皇子是目前炙手可热的皇子,听说对佣人也宽宏大量,这样说来,您说的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
伊弥亚缓慢地眨眼,他“嗯”了一声。
年轻的女仆又歪了头,像是满脸疑惑:“可是就算宽厚如二皇子,也不会忍受现在蹲在主人面前距离如此近没点风度和礼仪的我吧?那更不用说其他的皇子皇妃啦,您说对吧?”
郝黎笑嘻嘻地仰头:“不把自己当下人的人,照理来说应该会在这里死上一百次,但我还活着。看来我要贪图皇宫中的舒适生活,只能留在这里才行啦!”
在伊弥亚逐渐睁圆的视线中,郝黎煞有其事地点头:“破格成为殿下的专属侍女,这样的请求应该不过分吧?毕竟女仆的薪水没有侍女的高,还是当侍女比较好。”
她一拍膝盖:“那就这样决定了,梅格夫人还等我日落前回复,那么我先行告退了,殿下!”
“等一下,你——”
随郝黎站起来的还有震惊的伊弥亚,郝黎的衣袖被头次拉住,阻止了她的前进。
“你,为什么……”
这里是没有任何人驻足的地方,这里是寂静的仿佛死亡的高塔。受诅咒的人呆在这里,这里只有诅咒蔓延。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
郝黎看向茫然的伊弥亚,她转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扣住了少年牵在她袖口上的手。
“殿下,您大概不明白,但是我,曾经读过一个有关殿下的故事。”
故事?
少年月光石般的眼中露出迷茫。
郝黎又轻轻放下自己的手,无奈道:“我本来以为我是为了这个故事而来,但让我做出决定的,好像已经不是这个故事本身。”
“容我暂时向您告辞,我得先去和梅格夫人通声气,等会再来看您是不是有看一会书看一下窗外,我想以后的时间应该还挺长,您还有治罪我的机会。”
不治罪她的话,她就要得寸进尺了。嗯,先做件得寸进尺的事好啦。
她装模作样地思考道:“殿下,我想起来了,侍女的话,理应住在主人的附近才是,等我拿到侍女的任命文书回来,能向您申请调换塔中近一些的房间吗?”
没等伊弥亚回答,郝黎自顾自地说:“比如说,您的房间旁边那间,我其实觊觎那个房间很久了,那个房间宽敞,阳台很大,该有的里边都有,我超喜欢那里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房间离您最近,您有什么命令,无论是摇铃还是传唤,我都能第一时间到达。”
“我现在向您申请,希望您能同意我的请求,我先去找梅格夫人了,等回来的时候,请您告知我答复。”
郝黎笑着挥了下手:“先走了,殿下!”
她离去了。
直到脚步都完全消失,伊弥亚才回过神。
他呆呆站在原地,脚下是他唯一拥有的故纸堆。
没有无缘无故来到他人身边的人,倘若她到来,就一定需要些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闻到花朵的香气,那是来到这里的人,给他带来的三色堇。
伊弥亚别过浅青的眼,他紧抿薄唇。
一抹薄红却陡然攀上他的脖颈,然后弥漫到了耳朵。
『 作者有话说 』
    伊弥亚:她好像想要我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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