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TWELVE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好呢。
星光从窗户的铁栏杆流泻进来,灰扑扑的土泥地像是铺满了亮晶晶的银砂,郝黎忍着右手手背的疼痛,她坐在地上看向窗外,只看到一轮玉盘似的月亮。
右手痛的抬不起来,虽然给自己看的医师什么也没说,但郝黎也知道应该是骨折了。
大约借了柯利福团长和第二皇子的光,郝黎的手掌暂时上了点药,用了木板和绷带固定,是死是活还得看她什么时候能出狱治疗。
她没想到柯利福出现就算了,在这场混乱中她竟然还见到了男主艾里斯。
她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不,不是,那个,团长,这个女人犯了偷窃罪不说,还对普拉斯特宫的管家与女仆长动手,我是接到了求救信息,才前来此处的。”
见到柯利福的杰勒米脸色发白,他还在用力狡辩,好把没有报告就出动卫兵的事掩饰过去,然而柯利福没开口,旁边幽深的草木便传出窸窣的动静。
“他说谎!”
红发的男孩走了出来,他有一双与伊弥亚相似的蓝色眼睛,只是颜色更深邃一些。
“殿下!”
周围的人惊呼出声,像是没想到帝国尊贵的二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郝黎都觉得不可思议。
艾里斯没拍头顶和衣衫上的草叶,他盯着差点没晕过去的杰勒米,话语斩钉截铁:“他们所有的话我都听到了,杰勒米似乎对长兄有谋害之意。”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郝黎需要管的了——柯利福的人来了,寻找二皇子的人也来了,该治疗的治疗,该收押的收押。
郝黎在跟随大部队回去的时候,周围的女仆侍女还在小声抱怨,说二皇子一大早就突发奇想跑得无影无踪,据说还拿上了大魔导师怀亚特赠予他能够隐藏气息的魔法道具,害宫廷魔法师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他们差点被问罪云云。
……书里好像有提过男主小时候挺熊的。
不过感谢他的心血来潮,让自己想要闹大的目地实现了。二皇子目击的话,份量要比近卫团长来的更足,也知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参与进高塔的内乱当中。
……原著的伊弥亚,这一劫是怎么度过的呢?
郝黎往后一靠,她倚在蔓延出裂纹的隔墙,被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老旧墙面,有粉末剥落。
“就算手掌断掉,插朵花还是能做到的吧。”
郝黎在空无一人的牢狱里自言自语,这里是专门关押下仆的地方,大概怕罪犯有所勾结纠缠,她和艾达皮特杰勒米没有关在一个地方,所幸还有顿晚餐供应。
她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逼仄狱牢中之外,她除了月亮和浮云以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自然看不到那座乌压压的高塔。
不知道伊弥亚有没有因为她不在又看书过头。
“好想回去啊。”
郝黎蜷着膝盖,她把头埋进缝隙间,忍耐着痛苦。
好想回到伊弥亚身边。
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可她看不到的世界里,遽然有翠色的小人围在她的身边。
翅膀闪烁出微弱荧光的精灵在窃窃私语,他们在嬉笑。
……
从地下撑起身体,郝黎从不怎么舒服的稻草上坐起来时,人还有点发懵。
莹亮的明光从窗户栏杆的缝隙投射进来,照在灰暗的稻草上,也照在郝黎的眼皮上,她揉了下眼。
不对,她用哪只手揉来着?
她往旁边看,真是右手,再活动指关节,居然能动,连痛都没感受到。
是错觉吗?
郝黎试探性地按了下右手,不痛,她想了想,又用力往下按。
……还是不痛。
一头雾水,郝黎思忖片刻,她干脆解开绷带,丢掉木板,再看手背。
青紫全部都消失了,她的手完好无损,再掰掰骨头,转动自若,一点事没有。她的右手好了。
“……你要说是神迹我都相信啊。”
郝黎喃喃一句,的确,这个世界是有神明的,但神明也就看她倒霉穿越给了点力气,其他的,她磕碰该怎样就怎样,她来这还有因为找不到吃的出去找草被割破手的经历,也没见伤口第二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郝黎百思不得其解,而牢狱的房门却突然一下开了,她望过去,看到柯利福站在那里。
“女士,请和我们来一趟。……您的手已经好了吗?”
柯利福的目光凝滞在郝黎手上,郝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随意点了点头,和柯利福一起走出了牢狱。
天空的流云映上些阴霾,要是下雨就糟了,她的衣服还晾在露台上。
郝黎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抓了抓脑袋,她转向旁边押送她的柯利福:“柯利福团长,请问昨天晚上和今天是否有派人将吃食送往高塔?”
“梅格夫人已经派人去往普里斯特宫,你不必担心。”
郝黎松了口气,梅格夫人是隶属皇帝的侍女,在现下没有皇后的皇宫里专门安排人手调动的事,她只要不是个白痴,眼下也不可能对伊弥亚苛刻,她又叹了口气,事情闹那么大,派的人从皇宫马车过来,估计伊弥亚没按点吃到晚饭吧。
不过既然有人过去,大约也有人开始调查她的指控,伊弥亚大概知道了她夜不归宿是为什么,也好,免得他感到奇怪。
女仆的忠心耿耿很难不让骑士生出好感,柯利福低头颔首,他又顿了一下。柯利福有些谨慎地开口:“女士,恕我冒昧。……您是精灵使吗?”
“?”
郝黎惊讶地看过去,她看到一张不下于她迷惑的脸,严峻的团长困惑不解,还是在面面相觑中给她作出了解释:
“我从您右手感受到了精灵停留的痕迹,还有些魔法元素在发着光。我是魔剑士,所以能看到。”
郝黎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右手,什么也看不到,她如伊弥亚所说,依旧是魔法绝缘体质没错。精灵怎么会无缘无故医好她的手?
精灵使是这个世界的一种高端职业,与魔法师并列,是操纵元素的存在。如果说魔法师是通过冥想等方式从世界汲取存储魔力,再通过一些特定的术式作为外接口释放,精灵使则是通过与精灵(Fairy)产生链接,采取供奉或者祈求精灵的形式,让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协助自己。据说,只有纯洁的心灵会拥有成为精灵使的资格。
她要是是精灵使,还能因为黑户被卖来卖去吗?这个世界只要你有职业和相应的文书,就可以通行无阻。
想起倒霉的过去,郝黎在心里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回忆和人贩子相处的之前了。她又忽然心念一动,问柯利福道:“昨日,您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普拉斯特别宫?那里并非您的巡逻的范围吧?”
虽然说是幸运,细想起来,感觉有些蹊跷。
“我看到了一只异常美丽的蓝色蝴蝶。”
柯利福咳嗽一声:“我的妻子是动物学者,有制作蝴蝶标本的爱好,那时恰好在边林休息,所以被吸引了过去,我怕弄坏蝴蝶的羽翼,也没敢使用魔法,所以一路追到了荒林中。”
艾里斯先不论,他现在十三岁,刚好是中二的年纪,来受诅咒的哥哥宫殿探险也是正常,柯利福……艾里斯的宫殿和伊弥亚的别宫的边角距离并不远,柯利福受到蝴蝶吸引,刚好撞破杰勒米,倒是说的过去。
可太巧了,就好像有人在帮她一样。
哪有那么多偶然。
想不明白,先搁置在一边,郝黎又问道:“现在要见我的是梅格夫人是吗?”
“是的,她要向你确认几件有关伊弥亚殿下的事。”柯利福又迟疑片刻:“请问……女士。伊弥亚殿下还好吗?”
郝黎看柯利福,柯利福沉声说道:“我曾经蒙受过殿下的恩惠,那是阿莉安娜皇后还在世的时候。”
忧心病重的儿子,神思恍惚的自己不小心冲撞了第三皇子,伏地告罪却被不依不饶,免使他进入监狱的,便是恰巧赶来的皇子伊弥亚。
以春风般的话语化解了一场灾难,让发难的三皇子及皇妃悻悻离去,他到现在还记得这份恩情。
郝黎静静听完柯利福的故事,她没有回答伊弥亚的处境,她昨天的口供已经说的很清楚,于是她歪头说道:“但您不了解殿下现在的处境,也没来见过他。”
女仆平静却暗含的指责让柯利福面上浮现出惭愧,柯利福咬紧牙关:
“丝黛拉皇后还在的时候,伊弥亚殿下应有的待遇一应俱全,那时伊弥亚殿下身边还有贝丝夫人在。”
“后来我调去战争里,回来贝丝嬷嬷已经死了,丝黛拉皇后也过世,宫里换了人,我试图打听,但没有消息传来。”
艾达和皮特一手遮天,自然会对高塔消息严防死守,但真的打听不到吗?
郝黎嗤笑一声:“您不是不能,是不想。”
柯利福沉默许久,他说道:“我是艾里斯皇子殿下的家臣。”
本来宫廷暗流涌动,储君花落谁家晦暗不明,柯利福若打听深入,一旦被发现,连累的便是效忠的二皇子。他的选择很明智。
郝黎摇了下头:“您不必为难,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这是您与殿下的事,我反倒要感谢您的及时出现,救了我的性命。”
反正柯利福在原著里也被伊弥亚杀了,立场不同,不相为谋,千古不变。
她平静地说道:“不过我总算知道,现在没有人站在殿下这边的事实。”
“……”
柯利福说不出话,他再说也不是郝黎需要的,郝黎干脆岔开话题,问询绷紧面庞的团长:
“团长大人,不知道艾达与皮特两位阁下的账册是否有搜寻出来,两人的贪墨应该是笔很大的数吧?”狗皇帝不会又从轻发落吧?
没再追究先前的话题,柯利福似乎松了口气,他点头:“梅格夫人正在一一确认。您放心。”
他停顿片刻:“这些人会得到公正的处置。梅格夫人昨日回皇宫时,艾里斯殿下因为了解到几人罪行,过于气愤,所以也一并跟去了,昨日宿在宫中。”
郝黎有些惊讶,男主去给伊弥亚说话了吗?也是,书里的艾里斯虽然傲娇,但为人正直善良。被他闹大,她大概不用死了。
“请您代我向二皇子传递我本人的感激之情。”
很快就到了审问室,郝黎站在台阶上,提裙对柯利福一屈膝,柯利福也回了个抚胸礼。
“想必事情应当能公正的解决。”
倘若皇帝在大魔导师的口中确定了诅咒为真的事,他就会像原著里写的那样,暂时不会对伊弥亚动手。
而且不光不会动手,他还要保住伊弥亚的性命。真是讽刺。
郝黎向柯利福点头,她刚要推开审问室的门,才踏了一步,郝黎突然神差鬼使地回过头,对柯利福问道:“柯利福大人,请问搜出来的账册中,那两位犯人有没有向塔里供应足量的魔晶石?”
“一颗也没有。”柯利福答得笃定:“这笔贪墨巨大,连艾里斯殿下都感到过于震惊,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您问这个是?”
郝黎沉默了许久。像是所有的迷雾都在她眼前散开,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没有,我只是好奇。多谢您的护送与答复,我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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