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要转让她的契约把她卖掉,艾达没必要亲自见她。
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石火转过,郝黎匆匆走进别宫宫殿,入口处的女仆并未阻拦她。
她踏入这座府邸的次数屈指可数,走进大厅,踏上楼梯,艾达像是女主人一样,把这里清洁工作维持的不错。不,应该说她已经视这里为自己的领地了。
魔晶石提供的能源使灯具通明,金粉绘制繁复图案的墙壁闪闪发光,她踩着地毯,走到了走廊尽头。
郝黎沉住气,站在红棕色的大门前,两侧的女仆为她徐徐拉开房门。她眼皮一跳。这次召见她的地方是主人书房。
……召见她的事也许和伊弥亚有关。
郝黎踏进去,艾达坐在主人才能坐的书桌前,旁边则站着她的丈夫皮特。
里面什么下人也没有,郝黎眼珠微动,她发现书房里的摆设几乎什么都没有了,空空如也的书桌,一本书都没有摆放的木柜,连挂在墙上的壁画也荡然无存,只剩下钉子入墙的痕迹。
郝黎想起苏珊的话。……看来她说的是真的。
可变卖主人的家产被发现不会死到临头吗?还是他们在之前有弥补亏空的自信?
“郝黎。”
艾达站起来,她叫唤郝黎的名字,面容算得上和颜悦色了:“你想要回你的契约书吗?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艾达说的契约书是她被从黑市上买回,被迫签下的还债合同,那上面书写着她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数目,实际上与奴隶契约无异。
这是一个艾达认为她一定会上钩的诱饵。郝黎顿时做出心动的神情:“……我非常的……想要,您真的会将契约书还给我吗?”
这份“心神动摇”大约在艾达的笃定中,艾达的脸上遽然露出了傲慢与了然并存的神色,自以为拿捏住人的她走向郝黎,在郝黎面前站定,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只要听我的,帮我办成事,不但契约书可以给你,以后什么好事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郝黎不安地攥着围裙,满脸“渴望”:“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艾达朝皮特使了个眼色,皮特桀桀笑了两声,走上去,把掌心里的东西递给了郝黎:“把这个下到第一皇子的饭食里,一直到我们说停为止。”
那是个牛皮纸包,用绳子拴住,皮特刚把东西递过去,笑容还在面上,忽然仿佛看到了唯唯诺诺的女仆冰冷刺骨的一眼。
皮特疑心自己看错了,再看过去,面前的女仆依旧弓着背,肩膀微缩,一副懦弱模样,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皮特心里哂笑,再怎么对第一皇子俯首帖耳,眼下也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第一皇子可给不了她契约书。
郝黎没什么反应地收下了纸包,她怯弱道:“女仆长,这里面是……?”
“一点小小的药罢了,你照做就是了,问那么多!”
艾达不耐烦地说道,郝黎却摆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可是,大皇子身体本来就不好,倘若吃了这药死掉的话,我们是会陪葬的啊……”
郝黎贯彻自己的人设死咬着伊弥亚未废储不放,艾达脸色却忽然变得凶狠,她抓着郝黎肩膀,愤怒道:“你要是不做的话,我就把你卖到休斯伯爵那去,他最喜欢的就是虐杀女仆,想必也你这种异国‘风情’也能让他图个新鲜!”
皮特突然叹了口气,他拍了下艾达的背:“亲爱的,消消气。”
安抚了下犹自愤怒的艾达,他转向郝黎:“艾达说的是气话,事情也没必要走到那一步,实际上,皇帝并不关心大皇子的死活,我们在二皇子宫里有点人脉,等大皇子一死,我们就能带着你去二皇子别宫。你也知道,二皇子是皇帝陛下最喜爱的皇子,基本会是下一任皇帝,去二皇子那前途一片大好,何必守着这荒地不放?”
“若是你不信,我们今天就可以签订契约,你做事,我们帮你拔除后顾之忧,我们都不怕皇帝降罪,你怕什么?”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啊。郝黎望着皮特刻意摆出的和善的脸。自由和未来,还能得到保障,无疑给暗无天日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希望,她心想,她要是别的女仆大概确实动摇了。
郝黎也不装了:“我大致懂两位的意思了,你们给我的是毒药,按两位的财务状况来说,应该是急性毒药,大皇子如果死了,高塔就空置下来,别宫还不够,两位是想去高塔里搜刮点能卖钱的东西是么?”
她又若有所思:“确实啊,那里面有不少大魔法师所著写的什么魔导书孤本,去黑市卖应该挺值钱的。所以您的亏空到底有多少啊?该不是被赌场的人骗了吧?”
皮特被郝黎的长呼短叹激得面沉如黑锅,他当即高声道:“不过是意外,我迟早会翻的!”
他戛然而止,望向郝黎的眼神阴毒的几乎淌出毒汁来,郝黎毫不在乎,她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就当了替死鬼,两位可以趁乱把高塔的东西盗出来。两位也不是不害怕被皇帝陛下追责,只是因为左右都是死,所以冒险赌一把。”
见艾达和皮特的脸色都一点一点沉下来,郝黎笑了一下,她转向皮特:“两位之前大概就有所觊觎,只是还有点畏惧,现在死到临头,就什么也不管了,我猜猜,赌场是要您的手脚还是妻女当奴隶?”
艾达整张脸都黑了,皮特面色阴沉,他知道面前的女仆已经看穿了,他才是引导整个局面的人,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该死。
女仆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他的推测:“今天您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让我点头,转让契约是一个,但倘若我宁死也不点头怎么办呢?所以您在房间外肯定会有人手,把我饿到自己受不了也好,自己用刑也好,反正怎样都会让我屈服。”
“啊,两位的目的是让受皇子信任的我下毒,所以肯定不会让我死,这样说来,如果用刑的话,搞不好两位有和狱头之类的人有来往?”郝黎静静思索:“知道我力气大,有底气我逃不了,要么等会所有人都在外面等我,要么您和骑士有勾结,不知道是哪个呢?”
皮特不想和郝黎再兜圈子下去了,他与艾达对视一眼,皮特看向郝黎,目光阴冷:“既然你都差不多清楚了,你应该知道,如果忤逆我们,是个什么下场。你顺从我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郝黎摇摇手里的纸包:“所以这个是致死毒药没错是不是?”
“少说那些没用的,你只有听我们的话一条路可走——”
“所以这个是吃了会让人死的毒药是不是?”
艾达的高亢话语被郝黎的漫不经心打断,郝黎晃着药包,里面的颗粒粉末窸窣作响,她继续重复道:“这是,吃了会死人的东西,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
艾达终于被激怒了,她大声斥道:“这个被诅咒的废物皇子害我们来到这里,过着如同流放的生活!没人看得起我们!好不容易给你们找到往上爬的路,你们这群贱畜还不知感激!废物皇子就应该死,没有人期望他活着,每个人都想让他死!”
“嗯,我充分明白了,你们想杀死殿下这件事。”
郝黎笑盈盈地点头,她左手插腰,右手指尖扣在绳子上,拎着纸包转啊转:“把我从黑市买回来,当黑工总比妓院强,而且还见到了殿下,确实应该感谢您,艾达女仆长。”
“不过你们猜错了,起码皇帝陛下不会现在想让殿下去死。”他还要留着伊弥亚的命解艾里斯的诅咒。
“以及,就算全世界的人和神明希望殿下死掉。”
郝黎松直手指,纸包“啪”的掉在了地上,也像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她嘴角带笑,眼里却翻滚着岩浆:“我也想让他活。”
她弯眼笑了笑:“所以你们先去死吧。”
皮特还没能理解郝黎的话语,面门已经有疾风袭至,他下意识架起胳膊,刚抬起来,脸因为受到冲撞扭曲猛地撇到一边,脖颈骨头发出咔嚓脆响!
皮特整个人遽然向后仰倒,脑袋用力砸在地板上,他白眼微翻,不知死活。
“这么不经揍的吗?”
郝黎平淡地蹲下身,无视放声尖叫的艾达,她拎起皮特的衬衣领,对着皮特左右开弓,噼啪的耳光在异常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杀、杀人啦!”
艾达终于清醒过来。
高壮女人满脸恐惧,她后退两步,又飞快转身,几乎跑出了人生最高时速,艾达一下子冲到门前,用力握住门把手,她刹那打开门,对外面吼道:“快去请杰勒米爵士来,这里有个疯子!”
女仆“咚咚”匆忙离开的脚步声陡然响起,艾达的脸上恐惧和喜悦交织,她面颊的肌肉颤巍巍地抖,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别以为你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房——”
迎接她的不是年轻女仆的痛哭流涕,而是一个纸包。
“啪!”
轻飘飘的纸包重重砸上艾达的鼻子,她被那份巨大的冲击力推翻在了地上,她瘫坐着,鼻中流出鲜血,一脸惊惧:“你,你……”
皮特悠悠转醒,他咳嗽起来,吐出口里的血和几颗牙,他坐了起来,看到艾达,又看到打开的门和空无一人的门口,然而面前的年轻女仆分明是笑着的。
她托着腮,天真无邪地笑,仿佛春日里头戴花圈的少女。
他明白了什么。皮特顿时毛骨悚然,他的嗓子因为恐惧,发出低沉的威胁:“你想闹大吗?没用的,你这种人怎么敢对付杰勒米爵士,再说了,闹大了我们都得死,你也会死!”
“是吗?”
郝黎给皮特来了一拳,把人揍晕后,又轻松提起他的衣襟,把皮特像死狗一样往外拖。
她拖的毫不费力,像拎一只小鸡仔子,郝黎很快就到了艾达身前。
艾达浑身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颤抖,她举起粗壮的手臂想和郝黎拼个你死我活,然而郝黎只给了她一拳头。
“砰!”
那猝然的拳头把艾达砸进了地板里,她昏迷过去,但拳头的主人并不想不放过她。艾达被攥住衣领,她被轻而易举的拖在地板上,像已经死了的牲畜。
拿起地板上的纸包,径自塞入围裙兜里,郝黎粗暴地踹上半开的门,她一手一个,把人如同破布般提了出去。
“那就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