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琰拿着楚凌的衣服回家时，那三人还没有回来。
医院到家并不是很远，三人硬是走出万里长征的感觉。
沈琰生病之后总是容易累，刚刚只是爬了个楼，就有点困了。
一进门，发现自己的房间有了很大变化。本来就狭小的房间，贴了很多疑神疑鬼的道符，墙壁上的海报全给撕了，基本上看不到尖锐物品，连笔都藏得严严实实，书和本全放在一个柜子里，书桌上只有一本明晃晃的录取通知书。
沈琰还发现，窗户变成了防盗窗。
自己的爸妈怎么不知道抑郁症的严重性啊……只是因为治疗费太贵觉得自己也可以救活自己儿子而已。沈琰冷笑，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天花板。
他发现角落上好像有一个小黑球？
他脱鞋站在床上，戳了戳小黑球。现在可以确定了，这是他们斥巨资买的监控。
他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劳改犯了。准备好囚禁在这里一辈子吧。
沈琰心里安慰道：“没关系的，一辈子这么短，总会过完的。”
真是巴不得早点过完呢。
就着窗外那些学生们在一起玩闹的嬉笑声，沈琰渐渐进入梦乡，却又突然醒来。
他看了看眼手机，只睡了10分钟而已。伸了个懒腰，就听到钥匙入孔的声音，慢慢走到厕所想稍微清醒一下。
“沈琰！沈琰你去哪了！”严易真被沈琰搞怕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儿子房间看儿子在不在房间里。
“我在洗脸。”沈琰已经很久没有照镜子了，住院都是忍住不看自己的脸，现在这么直面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没有认出来，下意识地回头，发现并没有人。
喔，原来这个人是我啊。
嘴唇开裂，脸色白如纸，瘦得只剩骨架，没有半点精气神的我，第一次自杀之后，老了十岁。
手臂上全是伤痕，根本没法看。
他洗完脸之后清醒了很多，被严易真捂住眼睛摸索着进了客厅。
短暂的黑暗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袋子，沈旭笑着示意让他打开，沈琰照做，里面是一部手机。
“当当当当！开心吗？我们这次跟上潮流了吧，最新款！那可是去取钱走了好久的路呢，不想让你在上大学的时候啊和人攀比输了，以后我和你爸努力赚钱，争取呢给你买一套婚房，给你妹妹补齐一份嫁妆啊。”严易真热得不行，头发短得都快跟沈旭一样短了。
“我不上学。”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他妈的不上学！”沈琰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朝严易真使劲吼了一嗓子，说着跑到自己书桌上拿到录取通知书回到客厅，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把录取通知书撕成碎片。
“我宁可待在那座监狱里一辈子，被你们监视一辈子，我也不去上学！”
空气凝固了半秒，随之就是沈旭生满老茧的手打向沈琰的左半边脸上，清脆的响声在沈温耳边响起，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碰到滚烫的茶水，拉着沈旭靠后仰倒在沙发上，又拉着哥哥去厕所洗脸。
沈琰的病好像又发作了，他开始止不住的流泪，哭起来连声都没有，跟个姑娘似的哭的梨花带雨，手抖得不能自理，只能靠沈温安抚他，给他擦眼泪。
“药药药药药……药在袖子里……”沈琰哽咽着说道，沈温找到那片药，掰了两颗给沈琰，又给他就了口水。
以前沈琰经常像现在的沈温抱着他那样，喂沈温喝药，陪着她保护她，现在转过来，沈琰既自责又无助，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还拖累了家人。
沈温已经可以说话了，但是哑得就像含了口沙：“哥，你去读书好不好？我们家没了你不行。”
沈琰现在正处在极端情绪，他挣扎地起来，扶着墙出了厕所门，劈头盖脸就是沈旭的训斥：“你就等着又去复读吧！小兔崽子。还学什么自杀，惯得你。老子给你吃好穿好，你就这么对老子，要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
“啪！”沈琰把房门一摔，关在了房间里。
又是那种感觉，重蹈覆辙。附着在这里的鬼画符似乎吸干了所有的氧气，他绝望到喘不过气。
脑海里回想着那滩血迹，和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的人。
书桌上的所有物品全部被扔在地下，曾经他无比爱惜的书本被撕得稀碎，漫天飞舞的纸片，他已经接近癫狂。
几乎是在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过了两个小时，一直到妹妹轻轻敲门，本来赌气不想开门，却还是心软开了门。
在地上坐久了，起来的时候缺氧又顺势一倒，撑着床起来开了门。
“给你带了……怎么这么乱，”沈温手里提着一碗麻辣烫一块烧饼，放在书桌上，“给你买了麻辣烫和烧饼，一天没吃饭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就算赌气也将就着吃点吧。”
沈琰坐在床上没有说话，望着杯盘狼藉的地板，随手捡起一张纸片。
这张纸片看样子就知道有些岁数了，纸有些皱而且摸几下就有纸屑黏在手上，这是以前沈旭给上小学的兄妹俩买的市面上最便宜的纸质。
上面还是小沈琰写的字体，歪歪斜斜的，看着小巧可爱。一看就知道是个顽皮的小男生写的作文。
“我们家有爸爸，妈妈，妹妹，还有我。我们是世界上zui幸福的一家人。”
“哥。”沈温坐在他的身旁，“我也不上学了。”
“对不起。”
“你从小就让着我，我也应该让让你了。”沈温扭头望着窗外，偷偷拭泪，“他们给我找了一份工作，去社区医院当护工，到年龄了就去相亲结婚，早点把我这个拖油瓶赶走。”
“我以前觉得上学真不好，每天起这么早，咬文嚼字读那些我自认为没什么用的文言文古诗，学古人的思想读遍古今中外的名著，太无聊了。”沈温透过窗户看见了那些追逐打闹的学生，拿着书本当挡箭牌，用中性笔当剑，几个人围成一团可以笑一个下午。
“我才离开高中，就开始怀念了。”沈温的目光慢慢定在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个小男孩上。
“哥，”沈温拽拽沈琰的手，“这好像是楚凌。”
沈琰马上起身，摸索枕边的眼镜，边擦擦表面的灰尘边走到窗台前，他的书桌就在窗台后，沈琰淡然自若地坐下，拆开麻辣烫的包装。
三中的高二教学楼和隔壁的居民楼挨得相当近，一个叉衣架的距离，沈琰看着对面教室的人，细细地品尝着麻辣烫。
他很喜欢麻辣烫的味道，大锅乱炖却麻辣鲜香，每次都加变态辣，就是为了提神醒脑。
楚凌坐在位置上低着头，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一道数学题。
之前那个刺头来了。他搭着楚凌的肩膀，在和他热火朝天的讨论数学题。
过了很久两人在喜笑颜开，击了个掌，楚凌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趴在窗户上。
沈琰马上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吃着麻辣烫。
“沈琰！你住这里啊！”本来趴在窗台上的楚凌迅速弹起来，跪在椅子上和沈琰招手。
沈琰没有动，只是眼球向上看了这个弱智一眼，又继续吃麻辣烫。
“哥！你吃麻辣烫的样子真帅！”
“诶诶都快来看帅哥吃麻辣烫！”
一群女生蜂拥而上，挤在那坨看着对面那位吃相非常精致的男生吃只见到一大片红油的麻辣烫。
沈琰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痒痒的，把窗帘关了，继续品尝美味。
沈温默默地把沈琰的新手机放下，刚刚调了很久，把旧手机里的东西全部转过来了，她没有多看，临走前说道：“按时吃药，我尽可能偷偷带你去拿药。”
沈琰点头，刚想说什么，沈温却早就走了。
吃了半碗就不想吃了，胃明明没有装满食物却还是不想再塞一点东西进去了。
刚刚做了什么，他好像全忘了。
望着那堆纸屑傻了半天，也没有想打扫的冲动。
他总是打不起精神，对一切事物没有任何兴趣。
甚至复习历史需要背书时读了几遍依然不会背也懒得生气。
窗户传来敲打声，沈琰却下意识地往门那边的方向走，发现没人敲门之后，才恍恍惚惚地拉开窗帘。
楚凌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叉衣架，只要稍稍伸手就能碰到沈琰家的窗户。
对面的人们把手机屏幕显示出自己微信二维码的图片，等着沈琰来加。
楚凌夹在中间，示意他打开窗户。
“哥！给个面子！都加上！”
沈琰拿起手机，打开相机一直放大放大，一直放大到楚凌手机上的二维码，咔擦拍下，扫描之后就加上了。
楚凌的名字很奇特，叫严肃小楚。
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严肃的地方。
其他女生的微信他也就没加了，复读开始，他微信里的人就全部被他清空了，只留下了家人，连亲戚也删掉了大半。
上课铃响了，对面的女孩儿们一哄而散，收起手机都回到自己座位上。
楚凌笑着低下头，沈琰就看到“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楚凌就发消息过来了。
楚凌：“你知道她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沈琰：“什么？”
楚凌：“她们说你加的第一个人，绝对是这里面长得最好看的。”
沈琰：“……”
楚凌对着沈琰做了个鬼脸，又咔咔打字：“在干嘛呢？”
沈琰：“不知道。”
楚凌：“不去工作吗？”
沈琰：“病了。”
楚凌：“什么病？”
沈琰：“腿。”
楚凌：“严重吗？”
沈琰：“不严重。”
楚凌：“那为什么不去工作？”
沈琰翻了个白眼，他想删好友了。
沈琰：“不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楚凌：“你这编得太离谱了，你得说去睡觉。”
沈琰没回他，离开了书桌这，坐在了床上。
楚凌：“你真的去洗澡了？”
楚凌：“牛逼”
楚凌：“【666】”
楚凌：“哥我实话跟你说吧，这节课我们上自习，我其实想吃你那里的烧饼很久了，我微信转钱给你，你能不能扔给我？”
沈琰有些疑惑，又走过去，那根叉衣架已经架在他窗台上。
沈琰无奈地看了楚凌一眼，把那份烧饼拴在叉衣架上，系紧，比了个OK手势，楚凌收下，成功接到了烧饼。
沈琰之后就睡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里楚凌转了100元。
沈琰直接退还。
楚凌：“哥，衣服记得洗啊，这衣服料子好，不能用机洗，得用手洗，用温水洗，水不能太凉，也不能太热，最好是多洗几遍。”
沈琰：“要不要给你的衣服来一个小火慢熬？”
楚凌把刚刚退过去的100元又发过来了，还多加了50。
沈琰这次没退还，全部收走了。
沈琰：“等我洗完就发微信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