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阳一进去就被程听枫扯着耳朵教训,一个佯装生气,一个赔笑请罪,倒是没有一个人觉得不舒服。
在平京城里,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日,程听枫索性偷了个懒,将戏班子的事情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钱赚得是比以前少了一些,但程听枫拿的也少了些,到他们手里还是和原来差不多,整个班子也还算是稳定的。
这样的安生日子大约过了一个月,程听枫整日和卫景阳嘻嘻哈哈的,找上门来的麻烦事倒是没有多少,因为左相回来了。
褚修平刚入京没有多久,就下发了几道命令,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圣旨还是柏丰鹤让中书省下发的。
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表面上是褚修平力推新政,实际上就是柏丰鹤的意思,他褚修平大多数时候只是一个傀儡。
秦柯松这个时候在府中已经握紧了拳头,对于此事,他十分关注。
“呵,当年说不理朝政,转身就走,如今回来了就立刻推行新政,实在是想让人不怀疑都难啊。”
褚修平一点想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反而有一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新政是他和当今陛下一起推行的。
“右相,如今圣上严查结党谋私一事,您看我们近来是不是还是少来您府上比较好?”
“当然。”秦柯松捻着手指,眯眼望向皇城的方向,御书房里那位圣上,此时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书信往来也稍微减少一些吧,若无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少联系。”
秦柯松也并非是怕,只是褚修平一回来,平日里跟着他的那些个人,现在个个都跑到褚修平那里去了,之前所为,大约只是明哲保身。
忠于他的也还是有些,只是比起跟着左相的人,这些人都不中用。
户部侍郎孙正旭就是其中之一,明白人都知道户部的油水有多大,褚修平没回来之前,这些油水自然都被秦柯松收入了囊中。
皇城内柏丰鹤也没有多轻松,看着递上来的折子头疼。
秦柯松独霸朝堂已经太久了,太多的事情被他以一己之力全部压下,他甚至都没有知道的机会。
如今褚修平回来了,这些折子全都涌了上来,就算秦柯松还和往常一样压着,他也有别的机会能知道。
“老师,您瞧瞧,西北干旱、湖广地区暴雨、东北蝗灾,兰玉国还有要再次起兵的架势!”
每一条都让柏丰鹤觉得头疼,一瞬间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失落。
褚修平来了,他的路子宽了,但随之而来的事务也淹没了他。
就刚才说的这几个,每一个都足够让柏丰鹤头疼几天,但眼下他必须尽快拿出主意来。
柏丰鹤瘫坐在椅子上,旁边还放着一堆奏折,好在褚修平也没有袖手旁观,而是拿起了柏丰鹤刚查看过的奏折看了起来。
“西北干旱这事得拨款,兰玉国在正西边,原本灾民就没了吃的,这个时候要是还让兰玉国攻了进来,百姓肯定会立刻慌乱,到时候将会有大批灾民入京,要不了一个月,整个平京就会被灾民淹没。”
柏丰鹤思索片刻,点了头:“赵卓,让人拟旨,西北地区大旱拨银六千两,分三次发下去。”
刘卓对这一套事务也算是熟练了,立刻按照以前的习惯去安排。
柏丰鹤这一决定让褚修平有些刮目相看:“陛下近些年来还是成长了些的。”
闻言,柏丰鹤皱着眉,揉着眉心:“那些个贪官,一次性发六千两,最少会有四千两昧在他们手里,但分三次发下去,每次仅有两千两,数量太少,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反倒会收敛一些,到灾民手里,最少有八百两,多少能让他们少昧一些。”
这些事情,先帝在的时候柏丰鹤就已经见识过很多遍了,只是等他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之后,他才发现了难处。
清廉的官员不是没有,只是他们在朝堂上步履维艰,就算是皇帝,想要助他们一臂之力,也得再三思量。
贪官不等于无用,有用之才又并非那么容易找到,只得留下。
更何况,几年来,大考都被秦柯松一举抓着,要不是他时不时搞些特例,如今跟着褚修平的那些个人,现在都不会出现在朝堂上。
“湖广地区暴雨倒是没什么事,去年也有,后来叫人去看了看,那地方多雨,一阵一阵的,但好在是地处枢纽,不缺吃的。”柏丰鹤说着眉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蝗灾大抵也不用担心,先帝在的时候,也闹蝗灾,已经让当地的百姓按照当年的方法消灭蝗虫了。”
“嗯……”褚修平也点了点头,这些朝事柏丰鹤已经可以自己处理了,“那么剩下来的就是兰玉国的战事了。”
“这便是朕最为头疼的地方。”
柏丰鹤说着就站了起来,一旁的架子上早已经挂好了地图。
锦宁国三个大字引入眼帘,也是整个地图上土地最大的国家,旁边小小的兰玉国看上去不足为惧,但柏丰鹤却知道兰玉国的实力有多可怕。
和兰玉国的这场战争断断续续也已经打了四、五年,兰玉国的国王并不认可他,不愿意继续做锦宁国的附属国,于是就打了起来。
“朝中能用的武将实在是太少!”柏丰鹤指了指平京的位置,“卫景阳是朕目前唯一敢用的武将。但整个平京的兵力大约只有五千左右,而右相养的私兵就有三千。卫景阳要是胜了,那还好说,他自己赶回来,日夜兼程,大约三天。”
褚修平看了柏丰鹤一眼,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但要是卫景阳回不来,五千精兵也未必敌得过三千私兵,那些虎视眈眈的王侯,也会在这个时候以各种借口入京。”
那时,整个平京城没有任何一个能率兵作战的将,皇位只可能拱手让人。
两人沉默着,将不似文官,可以以各种方式要挟,武将大多性子刚烈,除非他们甘心臣服,否则若是以各种方式要挟,大多时候只能落得一个玉石俱焚。
重文轻武,柏丰鹤这时才理解了褚修平当初的良苦用心。
他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还为此让卫老将军战死沙场。
或许是后怕,或许是愧疚,他分封藩王,让卫家的儿子们驻守各地,只留下了一个卫景阳。
此时最怕的就是卫景阳去了回不来,那时恐怕卫家的人都要反。
还有那位老夫人,若是没有记错,她身后是齐家,也是武将世家。
没了丈夫,又丢了儿子,老夫人大概是不会答应的。
“老师,朕当初真的错了,若是听你的话,眼下大约也不会这样难堪。”
“说再多也于事无补,刘公公,传旨让卫将军入宫觐见。”
卫景阳收到圣旨的时候刚订了羊肉火锅,正准备到芥生园去和程听枫吃吃喝喝,就接到了宫里来的圣旨。
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房里出来了,看到那道入宫的圣旨,老夫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近日母亲与我传了些信,说是又要打仗了,陛下召你入宫,大约就是为了这事。”
卫景阳心里也清楚,那些事情他都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劝慰老夫人一番后,卫景阳就入了宫,到了御书房,谁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卫卿大约已经知道了,兰玉国的战事,朕想让你率兵。”
卫景阳也十分爽快:“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是应当的,只是臣有一个请求。”
柏丰鹤倒是没有想到卫景阳答应得这么爽快,早朝上他委婉地提过一次,原以为卫景阳是不想去,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没听懂。
“卫卿解朕燃眉之急,只要是朕能做到的,自然会答应你。”
“臣……想让家……不,一人随行。”
褚修平在一旁听见了,插了一嘴:“哦?是程小友吗?”
“是。”
柏丰鹤愣了愣,先是没有想到褚修平知道这事,二是没有想到卫景阳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为什么?你若想他活着,难道不应该将他留在平京吗?”
“臣知道,但以他的脾性,必定是劝不住的。再来……臣自信,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臣身边更安全。”
卫景阳说完这话,脑袋嗡嗡的,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出了这番话。
他甚至还替程听枫做了决定,回头肯定又要挨骂了。
“准了。”
褚修平在一旁笑眯眯地加了一句:“你记得把他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老夫还想听他唱两句。”
“臣,遵旨。”
卫景阳扭头出了宫就往芥生园去,一进了芥生园就与程听枫说了这事。
“我也要去!”
看着他满脸焦急,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看来是真急了。
卫景阳叹了口气:“你去干什么?在平京好好待着,短的话一月余,慢的话一年半载的我就回来了。”
程听枫更急了,差点急得跺脚:“我好不容易才到你身边来,没多久你又要走。打仗又不比平时,你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