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只是一介戏子,名唤程听枫。”
卫景阳已经做好了冒死的准备,若是柏丰鹤这个阴晴不定的皇帝真的觉得他这样不合规矩,就算是犯下死罪,他也会带着程听枫离开平京。
隐姓埋名地逃一辈子,大约也是一种办法。
“哈哈哈哈哈!!!”柏丰鹤忽然狂笑了起来,“这虎符,还你了。往后,朕还得仰仗你这位镇国大将军!”
卫景阳神情呆滞地接住了那块柏丰鹤扔过来的虎符,一时间有些失神。
几天前柏丰鹤才把这虎符收了回去,还没几天,这虎符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戏子么……有机会让他来宫里唱。退下吧,朕乏了。”
“……臣,告退。”
卫景阳一脸茫然地回了府,然后迎来的就是一道封赏的圣旨。
“呈天诏,圣上诏曰,卫景阳武德深厚,战功累累,着为国之栋梁,特感卫卿劳苦功高,封镇国大将军,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精炼锁子甲两套……”
一大堆的赏赐被陆续抬进了将军府,临走时连带着将军府大门上的那块牌匾也给换了,五个大字挂在上面,着实有些震慑。
传旨的公公笑眯眯地走向他:“卫将军,圣上让我同您说,这些赏赐都是少的,只要卫将军尽心尽力为国,陛下什么样的赏赐都有。只要是卫将军想要的,圣上都能办得到。”
卫景阳有些发愣:“公公是说,什么样的请求,陛下都能答应?”
“不太过分的都行、”公公若有深意地看了卫景阳一眼,“陛下说,若是卫将军觉得不太方便求娶心上人,陛下自有法子。只是么……这将军府终究还是得有一位女主人,哪怕身份低微,只是纳为妾室都行,陛下自能帮您办妥了。”
这一番话下来,就算是傻子也听明白了。
柏丰鹤是摆明了在告诉他,将军府不可独大,既然他有龙阳之好,那将军府便不是顾忌,他想要的,都能满足。
但表面上,这面子还得有,只要他答应,柏丰鹤大可随便找个宫女封为郡主,成了宗室女,然后嫁给他这个镇国大将军,那就是名正言顺。
说是帮他铺路,实际上也就等同于在这将军府安插了一个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那位在宫里都能知道。
“明白了。”卫景阳一拱手,身旁的管家便上前递出了一包银子,“一点心意,还望公公笑纳。”
公公乐呵呵地收下钱:“卫将军过谦了,以后老奴还得仰仗将军照拂。”
赏赐来得轰轰烈烈,整个平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卫景阳此时已经成了三品大将。
在这平京城里,三品官不少,但三品的武将只有卫景阳一个。
柏丰鹤不可能让一名武将越过三品。
武将不同于文官,一旦武将过了三品,便无有区分,其权如同宰相,更甚者比宰相权利更大。
卫景阳还在思索自己该如何从中找到一席之地,以便不至于被这吃人的朝堂嚼得骨头都不剩。
而宰相府的贺礼已经到了。
秦柯松从马车上下来,面带笑容,眼中却不见喜色。
身为宰相,出行却是十分低调,从不用宰相专用的紫色顶马车,倒是用了和二品大臣一般的绛红色顶。
“卫将军,恭喜啊。”秦柯松笑了两声,挥手让人送上了贺礼,“刚回京没几天,圣上就封了镇国大将军,卫将军可知,这镇国大将军的分量……可不轻啊!”
“右相说得是,景阳惶恐,只得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
秦柯松打量着卫景阳,心里已经打起了算盘:“卫将军一个人操劳这许多的事务,实在是忙不过来,还是早些娶妻比较好。正好,我家的小女儿今年也到了及笄之年,不知道卫将军可否赏个脸,与我家小女见上一面?”
不愧是老狐狸,他刚从御书房出来不到一个时辰,秦柯松倒是都把算盘打好了。
卫景阳笑了笑:“右相的女儿自是貌美如花,天资聪颖,只是景阳一介粗鄙之人,怕是配不上。陛下也嘱咐臣,娶妻娶贤,什么身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贤能,且喜欢。”
一听这话,秦柯松就眯起了眼。
那皇帝来压他,这卫景阳也不知是聪明还是笨。
那小皇帝手上有多少权利,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今天柏丰鹤能封他为三品官,明日他秦柯松就能让他解甲归田!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强求了,喝酒喝酒,哈哈哈哈!!”
将军府张灯结彩,芥生园的班子从傍晚就开始唱,大红的绸子挂满了整个将军府,热闹得跟结婚没什么区别。
官员们送来的贺礼堆满了厢房,管家张罗着伙计们收拾东西,清点礼品,务必要和礼单对得上,下人们跑进跑出,高声唱着礼单,只是没人注意听。
许久不曾出来的老夫人也陪着卫景阳应酬,朝中好些老臣她都认得,遇上了自家人也好多说些话。
整个将军府热闹得不成样子。
如今就热闹成这个样子,等到卫景阳娶妻那一日,还不知道要热闹成什么样子。
偏偏程听枫的院子离将军府不远,这是他挑的位置。
坐在院子里面往大门口的方向望,还能望得见将军府的灯火。
满院的灯火,亮得好似白天。
他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冰冰凉凉的,白日里刚在梨园堂唱完戏回来,看客们倒是满意了。
他的唱功没出过错,从花旦到青衣,小生和老生他也能唱上两出,就算是他师父,在他十岁那年也挑不出他的毛病了。
望着那灯火,程听枫絮絮叨叨地背着戏词,只是背得杂乱无章,都背了一炷香了,连一出戏都没背完。
他呆坐在那,听到了城里的传闻。
他们说,皇上封了卫景阳做镇国大将军;他们说,皇上要赐婚,让浔安公主嫁给他;他们说,卫景阳说自己有心上人了,拒绝了皇上的赐婚。
不知是喜是忧,只是韩柳安一直跟身旁站着。
“小安,替我备一份礼,给镇国将军府送过去。对了!”程听枫说着把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把这个拿个锦盒装着,也一并送过去。”
韩柳安只是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师父,这是老夫人送的。”
程听枫目光呆滞:“老夫人不怎么戴首饰,这镯子一看就戴了好多年,不是老将军送的就是她娘家带来的东西,不该给我,送去吧。”
“诶,这就去。”
看着韩柳安跑出了芥生园的大门,徒弟们也去将军府的大门口凑热闹了,每到这种时候,喜气总是见者有份。
还有些直接就跑到台上帮忙去了,上得了台的,得的赏钱更多。
一下子,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谁也不剩。
韩柳安这一去得小半个时辰都回不来,那卫景阳大约也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查看他的礼。
闭眼苦思许久,程听枫进了屋,蒙着被子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都是乱的。
若真是像世人说的那样便好了,戏子没有心,大约只会过得更好。
只是程听枫不知道,他不知道卫景阳吩咐了管家,若是收到他的礼,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程听枫睡不着,望着窗外等着卫景阳来敲他的门。
但卫景阳没来,他本该来的。
老夫人瞧见了程听枫送来的礼,也看见了那个镯子。
“这镯子,是我娘送我的。”老夫人淡淡地说着,末了叹了口气,“景阳,有些事情,莫要强求。”
莫要强求。
卫景阳眉头紧锁,那镯子老夫人没拿走,他此时倒是想摔了!
世间那么多事情都能强求!
为什么偏偏这件事情不可以?!
一瞬间,卫景阳什么都听不见,却听见了三个字。
将军府。
不知道是谁聊了起来,但这三个字让卫景阳全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卫将军?”韩柳安唤了一声,“我可以回去了吗?师父还在院子里等着我回去回话呢,不能在这留太久。”
“哦,你回吧。”
“诶,恭贺卫将军荣升三品。”
程听枫没等来卫景阳,看见韩柳安推开大门的时候,他就知道卫景阳不会来了。
放下一个人需要多久?
程听枫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他就又是那个芥生园的班主。
早上用过了早饭,程听枫就去梨园堂坐着了,下午有他的一场戏。
前几日已经见识了程听枫的本事,这回一看到程听枫进了梨园堂的大门,钱掌事立刻就奔了下来。
“哎呦喂!程老板来啦!莫怪罪,本来下午备了车,让人去接您的,怎么也没想到您早上就来了。”钱掌事一脸的赔笑,显然程听枫唱的那两场戏,让他赚了不少的银子。
程听枫微微笑了笑:“钱掌事,我今天这么早来也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您说,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一定给您办妥了!”
“刚来梨园堂,这规矩得守。只是如今这情况……原本二八分成的赏银,是不是太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