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不可说
听到这话,程听枫愣了一愣,垂眸浅浅笑了起来。
“真好,我竟能在你心里排上第一位。”
若是换做从前,程听枫从来不敢肖想这种事情,十年过去了,没被遗忘已然是幸运。
卫景阳嘴笨,听他这样说,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是瞎了么!
他的心意至于这么不显眼,连看都看不到。
若不是排在第一位,哪能凭借一枚玉佩就将他牢牢记了十年。
程听枫没有注意到卫景阳的情绪,他继续说了下去:“卫将军不必挂怀,你是征战沙场的猛将,我程听枫也是能扛得起红缨枪的角。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脸上的油彩还得及时卸掉。”
程听枫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了一些。
下毒、破坏戏服,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他都见过,无非就是想坏坏他的名声,将他赶出平京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今个晚上竟然还有刺客,只是眼瞧着这些刺客是奔着老夫人来的。
看来这将军府也没有多平静。
程听枫暗自思付,根本没有闲心去管卫景阳是怎么想的。
再者,他本就是这样寡情无义的人。
卫景阳望着程听枫离开的背影思绪万分,程听枫还是程听枫,只是眼前这个程听枫已然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郎了。
回到后台,韩柳安已经等候多时,一见程听枫回来了,连忙上前拿起家伙帮他卸妆。
“师父,割破戏袍的人已经找到了,是张生面孔,但怎么拷打都不肯说,骨头硬得很,已经押回咱们芥生园了。”
韩柳安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程听枫的脸色,自从他入芥生园以来,还是头一回看见程听枫这副脸色,说话声音都不由得弱了几分。
程听枫听见了,瞧瞧镜子里已经卸了一半的脸,说道:“放了吧,不用拷打了,这种人要么是外面找来的,要么是自家人,回头在谁那看见了,就知道是谁的人了,别脏了我的院子。”
“是。”韩柳安悄悄松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方才老夫人派人来传话了,说您要是卸完了妆,请您去一趟西厢房,老夫人想见一见您。”
程听枫听了一扭头,吓得韩柳安手上动作一抖,差点戳到程听枫的眼睛。
“她找我做什么?”程听枫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不知道,只道是让您去,说是只是聊聊天。”
老夫人这样说,自然有老夫人的想法,程听枫没再多问,让他去,那他去就是了。
等程听枫到的时候,老夫人已经等了一小会了,程听枫连忙告罪。
“后台事务繁杂,让老夫人久等了,实在是失礼。”
老夫人听罢笑着摆手:“无妨无妨,你这一出《穆桂英挂帅》唱得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老夫人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感慨,“多亏了你啊,让我想起了我自己,夫君不在了,我倒是连自己都丢了。”
程听枫笑着避开了不高兴的话题:“您开心就好,往后要是有什么想听的曲目,您叫人找我,我登门给您唱。”
“你叫程听枫对吧?”老夫人说着,目光上下打量着程听枫,“长得挺标致的。”
“一介戏子,竟能让老夫人记住姓名,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程听枫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老夫人摆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退下,出去前还不忘关上了门。
程听枫抬头看向老夫人,这没有别人,他倒是不太在乎礼节什么的,眼下这情况分明就是要找麻烦。
“你莫要怕。”老夫人站了起来,将门之女,年轻时也曾快马轻骑,这双腿脚还不至于颤颤巍巍,“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老夫人请讲,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好,这样好。”老夫人顿了顿,“景阳这孩子,二十岁了,今年年初及冠,至今还未娶妻。我想给他纳两房小妾,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他不愿意……”
程听枫心下一紧,手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
是了,卫景阳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
明明早就知道,但被人提醒的时候,程听枫还是会揪心。
有龙阳之好的男人不是没有,大多会把自己喜欢的人养在府中,然后仍然照常娶妻纳妾。
可他程听枫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个戏子,卫景阳娶不了他,他也不乐意被当成宠物一样养在府上,好不容易闯出来的这一片天地,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
“可自打你来了,景阳脸上的笑都多了些,我就想问问你,景阳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听着这话,程听枫冷汗涔涔,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扑通一声,程听枫跪了下来。
“老夫人,我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卫将军,亦不被世俗常理所容纳,日后必定会离他远远的,定不叫那些污水泼到卫将军身上。”
听到这话,老夫人轻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起来吧。”
老夫人说着便伸出手去扶他起来,只是她没有松开程听枫的手,反倒是将自己手腕上的那个翡翠镯子过给了他。
“老夫人!使不得!”
“叫你收下,你就收下。”
等到那翡翠镯子稳稳当当地戴在了程听枫的手腕上,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那镯子通透,在满屋子的烛火辉映下更是透着玉石特有的光泽,看着便叫人移不开目光。
“老太婆我不爱首饰,没什么可给你的东西。”老夫人说着垂下眼眸,转身向椅子走去,程听枫连忙跟上去,忙把自己的手臂抬起,好让老夫人扶着。
这一举动倒是让老夫人笑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你这人不错,可这将军府是我夫君的祖辈们百年的辛劳换来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战死沙场,才换来了这么一座将军府,我不能叫人毁了它。”
程听枫只得沉默,世间事他见的多了,这种道理自然懂,只是道理这种东西放在自己身上,往往也就不管用了。
“景阳他娶不娶妻生不生孩子我都无所谓,多得是宗室子,过继一个,这卫家也算有后了,但让现在的你进门,断然不可能。”
“我明白,老夫人费心了,我定然不会让卫将军难堪。”
是了,他最重要的身份不是男子,而是一个戏子。
三教九流,而偏偏戏子就是那九流中的下九流。
一个下九流的人,就算是个女子,也入不了将军府的大门。
程听枫回到住处的时候昏昏沉沉的,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压得手腕沉得很,明明这只手是提得起红缨枪的手。
“师父。”韩柳安看见程听枫这样子只觉得不安,“您回来了?”
程听枫低头看着那镯子,将它取了下来,稳稳当当地交到了韩柳安的手里。
“老夫人赏的,收好了,切莫丢了。”程听枫说着,沉默了片刻,手里还攥着那只镯子,“算了,我还是戴着吧。”
程听枫的箱子里这样的镯子很多,比这镯子成色更好的也海了去了,但意义不一样。
“师父,要不咱早些睡,明后还有两场呢。”韩柳安有些担心,心里只怪这将军府不好,自从他们来了,事就多了起来,程听枫也闷闷不乐的。
程听枫摇摇头:“不了,我吹吹风再睡,你先回去睡吧,不打紧的。”
韩柳安没有多说什么,程听枫这人没别的,就是不听劝。
扭头程听枫就在廊上坐了下来,庭院中种着些常青树,抬头一眼就能望见月亮,此时前院的宾客们还未散去,偶有丝竹奏乐声,戏台上留了几个后背继续唱其他的曲目,总归是热闹的。
忽觉身后有脚步声,扭头就看见来人是卫景阳身边的侍卫。
“赵侍卫?”程听枫记性一向好,听卫景阳提了几次就记住了,“你怎么来了?卫将军有事找我?”
赵琮脸上不见笑,手里端着一壶热酒:“没有,只是将军吩咐了要好生招呼程先生,见先生在此独坐,又不曾加衣,便擅自热了一壶酒给先生送来,以免着了风寒。”
“多谢,有心了。”
程听枫说罢便自顾自饮起酒来,平日里,他是滴酒不沾的。
那些成了角的人当中,也没有多少没恶习的,有去青楼妓院的,也有去赌场酒馆的,毕竟说到底是男人,娶了妻后倒是安分些,不过也有在戏台子上唱久了,便不想成婚的。
戏文里千般怨万般事,唱尽了人间悲喜离合,也不知有多少人着了魔,在那戏文里出不来了,日子一久做什么都与那戏中人一样。
冷风吹得刺骨,这酒温了一壶又一壶,喝得人身上都是烫的。
程听枫酒量再好,也有些醉了。
醉了,却瞧见卫景阳来了。
程听枫打量了他好半天才确认,眼前这人是真的。
“宴席散了?卫将军要不要陪我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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