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梨园堂里高昂的曲调声街道上都听得见，不少来蹭戏的人都挤在了戏院门口。
“听说了吗？咱梨园堂要来一位新的旦角了！”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这位旦角是从江南来的！”
这些话语飘荡到了程听枫的耳朵里，倒是没有想到，他一个小小的戏子，竟能在这平京城内掀起一阵风浪。
“师父，那些人的话你莫听了去，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做咱们的。”
身旁的小徒弟倒是忿忿不平，程听枫倒觉得无有什么，手中的折扇转了个弯，敲在了韩柳安头上。
“本事不见长，胆子倒是长了不少，敢教训起师父来了。”
“不敢，我只是替师父抱不平，咱在江南都那么大名气了，您的票那是求都求不到，咱们干嘛非得跑到平京来，皇城脚下有这么好吗……”
程听枫微垂眼眸：“好了，不要说了，有闲心操心这些，不如多练练功。”
韩柳安这话倒不是无有道理，程听枫在江南一场戏下来，一张余票都没有，砸上台的银子更是不少，可他偏偏要跑到这平京来，换了谁都不能理解。
但程听枫有他自己的理由，这平京他非来不可。
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梨园堂门口，不少人侧目，窃窃私语。
程听枫下了车，立刻就有人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程老板吗！”
程听枫听见了，循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冲着出声人微微一笑：“您捧场。”
原本围在戏院门口墙根下的那些人，纷纷打量起程听枫来。
平京没有别的，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是爱听戏的。
偏偏巧程听枫模样生得也不错，唇红齿白，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微微暇着，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分明是一副谦虚的姿态，可叫谁瞧见了，都觉得他贵气逼人，自带一副骄傲的模样。
对于这样打量的目光，程听枫早已习惯，自从成名开始，这样的目光只多不少。
抬脚朝梨园堂内走去，一只手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听枫抬眼，一副混混模样的人挡在了他面前。
来挑事的。
“你做什么！”韩柳安一个箭步就挡在了程听枫前面，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小安，不可无礼。”程听枫伸出手去，把韩柳安拉了回来，抬头看向眼前这人：“不知阁下有何赐教。”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初来乍到，被教规矩也是理所当然。
却不想，那混混侧过了身：“我家李少爷有话和你说。”
程听枫挑眉看向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看着就让人不喜。
到平阳之前，程听枫已经让韩柳安打听过了城中的几大家族，这位李少爷他还是有印象的，李首富家的公子李广开，为人不学无术，最爱流连戏院青楼。
李广开看见程听枫一脸怒气的模样，不恼反笑：“程老板不愧是一介名伶，就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说着，李广开手中的扇子就挑起了程听枫的下巴，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美人来。
要说容貌，程听枫不比女子差，这种情况他也是见过不少了。
抬手轻移开李广开的扇子，面上和煦的笑多了几分嘲讽。
“李公子过誉了，明日我在梨园堂登台唱第一场戏，届时还请您务必前来捧场。”
程听枫说完转身就要走，却不想李广开竟如此难缠，直接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程老板别急着走啊，我还有好些话想和程老板说，不如请程老板到府上小坐片刻？”
李广开仗着众目睽睽之下，程听枫不敢有什么动作，拽着他的手腕就往马车的方向去，却不曾想，程听枫好歹是个练家子，硬是拖不动他。
此时程听枫已经面色铁青，原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李广开再怎么也不敢来硬的。
正要开口，一计鞭子打在了李广开脚边！
“他奶奶的！谁这么不长眼睛！”
程听枫猛地抬头，看清眼前这人后，心中一喜。
卫景阳，他就是为他来的平京。
还好，近十年过去了，卫景阳不曾离开平京。
马背上的人英姿飒爽，手持长鞭，腰带佩剑，剑眉星眸，叫人移不开眼。
当年那个有些奶气的少年郎，如今已然成熟了不少。
卫景阳轻哼一声：“区区首富之子竟敢当街纠缠，这平京城的治安当真是愈来愈差了，看来此次进宫要与圣上提一提这事了，让首富家出点钱，也算是为国防尽心了。不知李公子觉得如何？”
李广开一看到卫景阳腿就吓软了，本来只是见着程听枫好看，要是真把家底赔上了，那肯定是要被他爹打断腿的。
李广开一想到他爹发火的模样就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仰慕程老板已久，既然程老板不愿意，那就算了，我先告辞了。”
说着，便带着那帮混混打手立刻离开了。
倒是程听枫，看着卫景阳的脸失神，直到对上他的视线才回过神来。
一拱手，施了一礼：“在下程听枫，多谢卫将军出手相助。”
卫景阳有些讶异：“你认得我？”
程听枫笑言：“卫将军威名如何不晓？边关大捷，这消息已经传遍了。”
卫景阳沉吟片刻：“程先生不必多礼，过两日，将军府可能会请程先生入府搭台。”
“若是卫将军需要，程某必定为将军留出时间。”
“陛下还等着我入宫述职，告辞了。”
“将军慢走。”
两人颔首示意，卫景阳一勒缰绳，策马向宫中奔去，只是到了宫门口，还是忍不住问了身旁的侍卫。
“赵琮，你自小就在我身边，对这位程先生，可有印象？”
赵琮拱手：“属下未曾见过此人。”
“是么……”卫景阳喃喃，若有所思，“可我却觉得此人熟悉得很。”
梨园堂门口，韩柳安不满地嘟着嘴：“师父您未免也太看重这位卫将军了，咱们初来乍到，哪有时间入府搭台，况且那将军粗人一个，哪里懂戏了。”
“小安，我平日是不是叫你多听多看少说多做？”
一听程听枫这话，韩柳安的脸色就变了，连连告饶：“师父我错了！”
程听枫轻叹一口气，望着皇城的方向说道：“这次就算了，你且记住，这位卫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
旋即，程听枫抬起头看向面前的这座戏园子。
“走吧，我们也该去拜会一下这梨园堂的管事的了。”
韩柳安立刻招呼着其他人先去安置他们在平京的住所，跟在程听枫身边的，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初次拜会，总不能让人觉得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虽说要砸场子的话，有程听枫一人就够了。
刀马旦的红缨枪，那可是实心的，不说二三十斤，最轻的也有三五斤，重一点的十来斤。
程听枫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手里拿着红缨枪的时候，就算是他师父都不敢打他。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在这戏园子里可到处都是戏。
红了的角容易遭人嫉恨，茶水里下药坏了嗓子都是最轻的。
程听枫弯弯绕绕总算是见到了梨园堂掌事，他记得，这人姓钱。
“钱掌事。”
一上来先开了口，程听枫自然是落在下风的，这掌事的没在门口等他，本就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不过是顺了他的意思罢了。
钱掌事在听到程听枫的声音后才连忙起身：“哎哟哟，恕罪恕罪，今天这园子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没来得及接您。”
“无事，我自个也找得到位置。”程听枫说着看了一眼台上，台上唱得正热闹，“今个这一场霸王别姬唱得不错，我在园子外头就听见了。”
钱掌事连忙赔笑：“不过是园子里进的新人，哪能比得上您芥生园的班子啊！”
程听枫笑笑，这样的奉承他听得多了，都当不得真，听听就行了。
“既然钱掌事还在忙，我便不打扰了，若是排了戏，您让人到我院子里通知一声就行了。”
“已经排上了！”钱掌事连忙开口，“就明日晚上，也唱霸王别姬，让您镇镇场子！您看，怎么样？”
韩柳安沉不住气，忍不住抱怨起来：“钱掌事，我们才到平京，还未歇息就要登台唱戏，未免有些太赶了。”
“确实是太赶了些。”钱掌事也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本来明个是别个唱霸王别姬，可偏偏虞姬病了，实在是找不到人顶，偏偏巧，程老板您来了！您要是答应下来，就算是救了小的一命啊！”
都是场面话。
哪个戏班子不会提前备人，还偏偏是台柱子病了，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纵是如此，程听枫也不好撂脸子，只得应承：“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也算是谢谢钱掌柜给我一个在平京露脸的机会。”
“您客气了，定金稍后就送过去。”
跟着程听枫出了梨园堂，韩柳安才敢开口，刚才那场面，是没他开口的份。
“师父，那钱掌事分明就是在给你下马威，您干嘛非得受着！”
程听枫深呼吸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回去吧，明个要登台呢。”
另一头，卫景阳刚出皇宫，身旁的赵琮也是抱怨不断。
“将军，陛下这是在敲打您啊！咱们才大捷回来，就收了虎符……”
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景阳用眼神止住了。
“这是皇城根，你不要命了？”
赵琮闷闷不乐：“那不说了，陛下说这几日定会有人上门贺礼，咱将军府是不是得办场宴，多少不能丢了面子。”
回来之前卫景阳就料到这事了，只是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嗯，办，交给你了。”
“是。”
卫景阳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嘱咐道：“戏班子就找程先生，其他你看着办。”
赵琮愣了愣，还是领了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