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湿答答的沾在额际,满头直冒冷汗,身体也在颤抖,烟雨拂袖将他的冷汗擦掉,将湿法抿到两边。
萧琛疼得紧紧蹙起眉头,手无力的撕扯住胸前血衣,痛苦得闷哼了几声,蓦地吐了口黑血。
烟雨看着黑血,陡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翻扯他的血衣,四处寻找伤口。
似是毒血吐出,他胸中畅通不少,感到身上有只来回流蹿摸索的手,萧琛皱了皱眉,一把握住腕颈…
烟雨怔了怔,惊喜尽显脸上,忍不住唤道:“大人?”
萧琛微微睁开双目,将她喜悦的笑模样尽数揉进眼中,目光中并无责备,只绵软无力的虚弱问道:“你做什么?”
烟雨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反而抽出手来继续探进他的胸膛里摸索,一脸焦急:“你定是被毒蛇咬到了,我找到伤口,帮你把毒吸出来。”
她的纤手冰冰凉凉,顺着萧琛细腻的肌理游来滑去,触及到的皮肤瞬间在冷风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待她抚上自己的下腹之时,萧琛猛然一震,隔着衣服将她乱动的手握住。
“我…”他眼神流转四处,有些慌乱,赶忙转了话题孱弱道,“我身上…直泛冷,有点难受。”
崖顶上云锁雾绕,一片朦胧的白色,隆隆的雷声和道道强光划破远处的天际,眼看就要下雨,两人可真是倒霉到家了了。
烟雨看了眼身后的山洞,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有些疑惑。怕是再有什么毒物猛兽,她不敢贸然带着萧琛进去,所以暂时将他扶起倚靠着洞口,自己则打算一人进入试探试探情况。
“你暂且等我会儿。”烟雨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抚。
见她起身要走,萧琛一下拽住她的裙角,微晃提醒:“若是…若…”他的嗓子已干裂到发不出声,话语喑哑不成句,猛咳了一阵,吐了口血才稍稍好一些。
“我知道,你先别说话了。”知道他是想提醒自己注意安全,烟雨忙蹲下身子给他捋了捋后背,点头答应着。
萧琛浅浅一笑的模样,简直要把烟雨的心都暖化了,尽管现在他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堪,可她还是觉得世上最好看的人是大人。
直进去的小洞空间有限,几块石头,几堆烂草置在那里,但右边一侧有拐角。
烟雨顺着洞壁进了拐角,发现里头空间较大,还有两处正哗哗流得欢快的泉水,一处泉眼较小,泉水表面咕嘟咕嘟的在表面翻滚沸腾,蒸汽不断浮起缭绕成水雾。
而另一处是个泉水池,池水澄澈碧绿,虽不至于沸腾但也是温热,还飘着淡淡的药香味。
烟雨看着怔了怔,心中欣喜非常,本来正愁找不着地方清洗一下衣衫,吃点热食,现下正是一个好的修养地方。
她环顾四周,想查看一下是否还隐藏着什么危险,方贴着着洞壁走了半圈便听见外头传来啪嗒啪嗒的雨声。
烟雨一惊急忙蹿出去,发现萧琛正气息奄奄的半耷着脑袋,衣衫已被打湿了大半,脸上的血也被冲释着缓缓淌下,脖颈一侧露出道被狼爪抓伤的血痕。
她心中顿时大为愧疚,忙将他搀扶起来往山洞里走,边走边解释道:“大人,对不起,我刚刚发现了两处温泉,你可以好好的泡个澡了。”
“我方才…想到风餐露宿这个词,原本还担心,倒是庸人自扰。”他话不成溜还乐观的自我打趣。
萧琛虚弱的靠在她身上,默默收力尽量不要让自己把她瘦弱的身躯压趴下。
烟雨扶着他,两人踉踉跄跄的往里走。
甫进山洞拐角,萧琛便觉得暖气扑面,他微睁开眼睛,发现确实是两处泉水,一处是温泉,一处是沸泉,一处有淡淡的药香,一处无味。
烟雨将他搀到温泉池边上坐下,头也没抬,二话不说便开始脱他的鞋袜。受伤的脚底被血浸泡许久,已有些肿大,伤口破皮粘连着鞋袜,突然被一下扯动,登时疼得萧琛眉头一缩。
感到他的颤动,烟雨抬起头来愧疚的看他一眼,萧琛面上并未有什么不耐。
她轻手轻脚的给他脱下鞋袜,发现整只脚都完全是血糊的。
他这一路竟是这么过来的,都未听到他喊句疼,或者说是脚底有所不适。反而强忍着自己身上的伤,处处护自己周全…
药泉非普通水源能比,里面所含乃是天成,有排毒疗伤的功效,只是里面精物药性猛烈,受伤皮肤触及之处必有烧灼钻心之感,痛比刮骨。
方踏入水池那刻,萧琛疼得登时浑身一拧,待温热的泉水淹过他的胸前,仅露出两肩,伤口完全浸入里头时,他的额上已青筋暴突,不断沁出冷汗。
萧琛双眸紧闭,重重粗喘,不时发出一声坚忍的闷哼。
烟雨在池沿上看着他这般痛苦,心中也紧紧揪着。
过了片刻,他情绪稍缓,似能忍受泉池的药性,紧拧在一处的眉头也渐渐舒松开。萧琛靠着池壁迟缓的沉下身子,最终坐在底部的石阶上,长舒口气,缄默不语。
见他身心放松,闭目养神,烟雨也安心了不少,看着那边咕嘟沸腾的小泉眼,这才想起一物还未解决,她轻轻的行出洞外,冒雨将躺在外头的那只大肥狼给拖进洞内。
方要持刀动手,却怕萧琛身体不适,忍受不住这死狼五脏六腑之呕气,想了想又将狼拖出洞外。
外头瓢泼骤雨下得正酣,崖树被暴雨狂风冲刷的摇摇欲坠,根基不稳。
烟雨拎着狼腿瞬间被淋了个劈头盖脸,眼睛都迷得无法睁开,她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只好在蹲洞口背对外头。
剥皮割肉剔骨一套干净流利的动作,再借着雨水使劲将血水冲刷干净,她削了几根尖锐的木棍,挑起肉片进了洞里,一串串的放进沸泉之中,而剩下的银灰色狼皮,皮毛细滑,明亮又厚实,正好解了不时之需。
她又架起木头棍,钻了些火,将湿漉漉的银灰色狼皮支起来烘烤着,从皮里滋出来的水汽皆凝成水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洞里更是晦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此时她点起的这抹摇曳昏黄的火光便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浸泡这一会儿的功夫,萧琛便感到浑身轻松了不少,肌痛疲乏消减了大半,只是身体依旧虚弱无力,轻飘飘的,时而眩晕,有摇摇欲坠之感。
柴火噼啪的断裂声,泉水潺潺的叮咚声,还有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时间四处寂静的瘆人,直到他听见身后动来动去的脚步声…
萧琛缓缓睁开双目才发觉现在已经这么黑了,身后燃得正旺的火堆勉强照亮水池,笼出一片昏黄朦胧的暖橘色小圈,令人心里颇有安全感,只是离得自己太近烤得脖子上汗涔涔的。
他盯着面前石壁上映出来的暖黄光倩影,纤弱的身躯被火堆投射成憨态可掬的“庞然大物”,粗枝木条被她快手快脚的折断扔进火堆,石壁上的憨物挪来挪去不知道在搞些什么,火苗忽然一窜,柴火噼啪,墙上的暗影微晃…
“咳咳咳…”
萧琛回过神来,听着她被火焰呛得直咳,饶是自己再悲天悯人,此次也没能忍住,他垂眸阖目,唇角微勾,硬是被笑意憋得闷咳了几声。
忽然他感到脖子动脉处落了一指冰凉,然后那双手又绕到萧琛的脸前,一路试探的摸到他的鼻子,然后伸出两指探了探自己的鼻息。
“还好。”听她在身后颇欣慰道。
这是怕自己被这点火苗呛…死…?
她为何如此可爱?
八年的非人杀手训练竟出了这么一个蠢萌的漏网之鱼。
萧琛微微张开双目,忍不住起了打趣之意,只听他低声淡淡道:“阿烟。”
烟雨捏了捏发堵的鼻子,正用力拧干头发上的水,听到萧琛突然开口,她猛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但又听着不像在叫自己,也许是呢喃梦呓,无措了片刻又再次坐下。
嗯?
看着墙壁上呆滞的影子萧琛觉得有些好笑,微微侧头,再次唤道:“阿烟?”
烟雨这次有留意细听,确定是叫的“阿烟”二字,她怔了怔有些惊讶,试探性的问道:“大人,你醒了?”
“我又没有晕。”想想方才她探他鼻息那幕,萧琛不由得唇角微勾,失笑回答。
烟雨微窘,也想到了自己方才见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原有姿势,还以为他睡过去了,所以才蠢呼呼的去伸指探他鼻息。
“大人…你方才是在叫我么?”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没能忍住,讪讪问道。
“除了咱们两个活人在,我还能叫谁?”萧琛声音听着淡漠,实则正忍着嘴角笑意,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逗弄她。他真的是在叫自己……
烟雨心中一阵悸动,这个亲近的名字只有九娘心情好时会叫,但叫的也不多,八年以来屈指可数。在她印象里叫的多的只有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可惜都死了。
他竟叫的这么突然和顺口。
“阿烟,”他再次唤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