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已经被黑衣厮杀的差不多了,但听着外头战鼓隆隆,声音呜呜渣渣的,估计是又来了一波攻势。
此时是最好的逃脱时机,但正门是绝对不能走了,萧琛带着烟雨飞上屋檐,一路往林中奔去。
孤峰兀立,环山连亘,成年累月披着雪白大氅的高戈尔峰在凌晨红霞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秀美。
但两人却无暇顾及风景,被人追赶着从林中一路跑出来,烟雨是彻底没有了体力,双目微阖,依偎在萧琛身上,意识已经混乱。
萧琛喘着粗气更是疲惫不堪,受伤的脚底阵阵钻痛扯动心头,肩胛骨更是疼痛难忍。
“哈哈哈哈!”一帮人从林中跟了出来,裘营被人背着,得意笑道,“我已召集了众寨兄弟,你们两个,插翅难逃!”
萧琛漫不经心的拭掉嘴角的血渍,冷冷一笑:“裘军师何苦召集这么多无能蝼蚁折辱于人呢?”
他耳朵微动,静静细听悬崖之下水流激荡的声音,传上来的声音微弱,但不难猜测底下应该是个水流汇集而成的湖泊。
“快说!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胆敢前来娄山放肆?!”裘营气得咆哮如雷。
萧琛不管他,只默默将烟雨揽紧,贴耳轻问:“害怕么?”
烟雨此时意识模糊,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连身处何地都不清楚,摇摇脑袋却答“嗯”。
萧琛揽着她的肩膀缓缓往悬崖边上后退,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是担忧非常,毕竟稍有不慎便会双双殒命,他还从未经历过这种凶险的事情,没想到这次经历也就罢了,身边又再添上了个重伤之人…
看来只能赌一把生死了!
“快放箭!别让他们逃了!!”裘营朝着身边的人惊道。
但萧琛已搂着烟雨猛然跃下,唰唰离弦的几支利箭再快也只是擦断了他们的几缕发丝…
“三哥,怎么办?”旁边射箭的小喽啰急道,“别让他们跑了。”
裘营却咯咯的哼笑起来,胸有成竹的摆摆手:“不打紧,进了野狼谷就甭想活着出来了。”
几十米高的水幕沿着峭立绝壁飞泻而下,猛扑水面,激迸起万千水花,如雹如雨。
深不见底的湖里,周围的黑暗瞬间将两人袭卷,鼓痛的耳膜,窒息的濒死感令昏沉的烟雨瞬间清醒不少。
她无措的蹬了蹬腿想要逃脱却发觉自己的手正被一人紧紧拉着,而那人轮廓模糊具呈黑影,根本看不清真实面目。
黑影正在拽着她往上边游去,烟雨稀里糊涂的以为自己正在被人追杀,猛地扬起胳膊试图脱离那人的钳制,但冷不防的一口水流倒呛鼻息,烟雨立时痛苦的紧起眉头。
本以为自己就这么痛苦的死去,可就在她意识模糊无力挣扎的时候,黑影却渐渐靠近并贴上她的嘴唇。
开始渡气…
这下萧琛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他脱力地躺在离湖岸边不远的浅滩边上,双目微阖,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浑身发痛。
想起身旁还躺着一位,他无力的伸出胳膊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尚在浅浅的睡着,他放心了不少,然后再也坚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烟雨缓缓苏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胸口也闷的慌,她费力挣扎起身,将手从萧琛的掌中抽出…
蓦地,她怔了怔,随即惊愕得看向眼前俊秀干净的脸庞,脑海飞快运转,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与自己渡气?
烟雨伸指碰了碰嘴唇,怦怦的心跳声响在耳畔,脸也愈发滚烫,那种感觉怪异非常,似有些喜似恐,久久无法平静。
可转瞬之间,她又有了另一个讶异的事——他竟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以七十二郎的身份。
怪不得有时候见到他,尤其是看见这双眼睛的时候都会感到熟悉,昨晚他显露功夫的时候,她心中便十分诧异,直到他撩起衣角擦拭刀剑血渍时,她才敢肯定七十二郎便是萧琛。
因为这个拭剑的动作,他上次在雪松林中杀马贼的时候下意识做过。
不得不说他伪装技艺精湛,如果不是前思后想还真的看不出来。
可他为何要伪装成另一个人来潜在自己身边?
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坦白之后他是否不再伪装,又会不会立马抓住自己或者杀了抛尸荒野?
盯着他清俊的睡颜,沉思片刻,烟雨鬼使神差的用指腹轻轻勾勒描画他的眉眼,嘴唇…
忽的一声鸟叫惊了她一跳,慌忙收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眼神逃到别处。
烟雨看着树枝上落着的青鸟,木讷出神。
若是待会儿萧琛醒了,自己该如何开口问呢?他会不会一如往常那般面色冰冷,对自己讥言讽语?
哎?他为何还不醒?
烟雨心头一凛,忙伸手探向萧琛的鼻下,气息微弱?!
该不会…
“大人!”烟雨慌忙将萧琛平躺过来,拍了拍他的脸,“你快醒醒!”
烟雨找准他左胸口的位置,开始一下一下的击打。
“大人!”她又猛捶了好几下,吓得口中喃喃自语,“一定是呛了水,对…多捶两下就好了。”
她将他腰间的腰带扯开,稍微抬高他的下巴,深吸了一口气后俯身对上面前的凉唇,开始笨拙的渡气,一口、两口、三口…
“大人,你别吓唬人了,快起来啊,”即使她边捶边渡气,萧琛却依旧脸色苍白,没有动静,烟雨心中又自责又害怕,渐渐开始哽咽起来,“都…都是我…要是我不发呆就好了。”
就在她攥紧小拳头即将落下重重一击的时候,萧琛忽然抬手抵住,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大人…”烟雨呆愣愣的看着他。
“我就是太累了,想睡个觉,”萧琛见她一脸认真,带足了憨气,无奈眉头斜挑,苦笑道,“你若再捶下去,我非死不可了。”
脸色苍白,嘴唇缺少血色,对常人来说是很丑的模样,但对他来说却生出一种病娇气,让人不禁产生怜爱之心。
烟雨看着他怔愣了半晌,慌忙抽出手来,嗫嚅道:“对…不起,我还以为…”
萧琛面上似笑非笑并不着痕迹,勉力挣扎起身,朝着她身后树上的青鸟“啾啾”了几声。
那鸟立时扑展着翅膀飞来,调皮的落到烟雨的肩上,啾啾叫着。
它的尖嘴细长,叮起人来如同针扎,烟雨被这小东西猛然唬了一下,下意识双目一挤。
“别闹了,过来。”萧琛将青鸟引到指上,宠溺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突然失笑道,“你是真憨。”
按照旁人的脾性,若被一只鸟无缘无故的叨了下,必得揪过来怒斥几声或者责问几句,她反倒吓得双眼一紧,先呆滞了半晌,似还在思考方才立在她肩头的是一只什么颜色的鸟。
烟雨以为他说的是鸟,所以没有搭话。
这鸟的身上抹了特制的凝香,所经之处久久不散,是何生派它来探寻自己的。
萧琛想了想便用鸟语说了几句,然后一扬手便让它飞掉了。
“大人…你…”烟雨看着鸟飞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复杂。
她想问他为何要矫容伪饰,要变成七十二郎来欺骗自己,可现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又突然问不出来了,到嘴边的话又生生憋了回去。
萧琛满不在乎的伸手够了够肩胛骨处的伤口,故作奇怪道:“怎么了?”
他怎么跟个没事人一般?难道不应该和自己说一下…至少也得解释一下七十二郎的事吧,怎么他…
是不是自己不配知道?
“没事。”烟雨闷声道。
算了,他定是有自己的难言之隐,等换个地方再问清楚也不迟,想想之前在客栈他那般套自己的话应该是为了枫叶坊而来,那自己作为杀手岂不是与他目的相悖?
那他会不会在达到目的之后就把自己杀了?
不对不对,哎呀…
她独自在心里绕啊绕的,纠结了半天烦躁的晃了晃脑袋,至于萧琛方才说了什么话,她都没听见。
萧琛微微垂头抬眼瞧她,并伸手在她面前扫了扫,莫名其妙道:“你在干嘛?”
“嗯?”她乍然回过神来,抬起脑袋对上他疑惑的双眸,“什么?”
萧琛睇她一眼,像是看傻子一般,沉吟半晌,无声笑了笑:“扶我起来。”
“哦,好。”烟雨忙将他扶起来,感到手心里有些温热,才发现萧琛的后背已被血血浸染,“大人,你没事吧?”
不等萧琛回答,她已经撕下一片裙边给他缠住止血。
“无妨,不过是些皮外伤。”萧琛被她扶着随便向一处走去。
两人从湖里出来这半晌才发现眼前景色与山上已是大不相同。
山上冰雪覆盖,凄寒透骨,而此处谷地却温暖如春。
遍地丛生的野花野草,灌木植株,成片的杏花树,花朵之间生的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千朵万朵,压枝欲低。
花瓣儿晶莹皎白,似雪堆,似玉雕。春风一吹,如同八月飞雪,纷纷扬扬,扑扑簌簌的掉落下来,给这片绿色铺上了一层纯色花瓣。
四周也不见有路,想是不经常有人来这里。
“那有块石头,先去那里做会儿。”萧琛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
青石光滑平整,萧琛将花瓣扫落,然后盘腿坐到石头上开始闭目调整内息。
“大人,我去给你捧点水喝。”
见他唇角起了层干皮,烟雨跑到湖边蹲下,浮了浮水上的飘絮花瓣,捧了点澄澈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