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面目狰狞,数口鲜血乍然从口中喷出,溅落到眼前的菜碟里。双手也急剧抖了起来,渐渐的如同化脓一般,手指头都已找不见。
“大哥!二哥!”裘营朝着地上的二人喊道,看了眼酒杯,陡然想到什么,转身怒道:“大胆胡姬!你胆敢下毒!”然后伸指抠自己的嘴,试图将毒以催吐的形式逼出。
烟雨冷笑一声,猛然将面前的火炭盆踢向他,然后猛地飞身上前,拔下发髻上的剑簪刺向他。
没想到他中了剧毒还能如此灵活,可见轻功不低,裘营侧身闪躲一个纵身便落到了东北角的壁画处。此时他已毒发,只是喝得较少,捂着肚子还能挺住,只瞧他哼哼阴笑几声,抬手按下某处开关。
烟雨暗觉不妙,飞袖从手链的机关里甩出袖珍飞镖刺中他的手臂,但还是晚了些,只听厅内隆隆的雷鸣之声,机关卡卡转动,地面摇晃…
此时有人突然从身后拉住她的胳膊,厉声道:“快走!”
两人只觉脚下一空,登时疾速往下坠落。
漆黑一片的石室里,从下而上冷风扑面,撩起两人的发丝,萧琛心头一骇,扔下手中琵琶去垫底,只听唰唰几声,琵琶身被尖锐的利器顿时刺入,还露出点锐尖来。
躲避已来不及,萧琛只能单脚忍痛立于尖上,一把搂住即将倾下去的烟雨,惊道:“抱紧!”
虽是看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处境,但烟雨已能感觉到周围危险丛丛,冷气直泛。
自己被七十二郎紧紧抱住,趴在他身上能听到他紧张的喘息声,这呼吸的节奏竟让她莫名想到了那次在雪中,自己被萧琛抱着…
烟雨感到自己的脚正踩在他的脚面上,暗觉不好,方想活动活动却被他沉声呵住:“别再动了!”
烟雨身形一滞,忍不住问道:“我们现下是在何处?”
“从我怀中把火折子拿出来。”他命道。
烟雨忙将手深入他的前怀里摸索出来,“呼”的一吹,昏黄的弱光在漆黑的石室里微亮,烟雨持着火折照了照四周,竟是透着寒光的无柄剑倒立,团团围定,直刺向上而簇成。
若是有人从上边掉下来,跌落到这上头,定是得刺成个漏水的筛子。
烟雨抬起惊骇的眸子与萧琛四目相对,才发现他脖子上都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再往下看,竟发现他是单立挑脚站在被剑尖穿透的琵琶上…
不知为何,烟雨此时竟很没良心的想到了这个,忍不住开始揶揄:“看来这戏班的杂耍武艺你竟练得炉火纯青。”
萧琛瞥了她一眼,实在没心思理会。他的脚底痛的很,又坚持站了这么久,小腿也开始微微打斗,实属不易。
“那里!有空地,唯一的一处。”烟雨朝他激动道。
萧琛随着看过去,确实是一处空地,估计是出口,可惜离着太远。
沉思片刻,他垂眸问道:“你能飞到那里去么?”
烟雨抬眼看着他,这双清眸竟会蓦然让人感到熟悉,却接着又不会…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走神?”脚底的酸痛让萧琛削减了不少容忍的耐心。
“我能!”烟雨慌忙回过神来。
“那好,你先过去等我。”说着便扶着她脚底一旋,然后提腰一抛。
自己则只是忍着脚痛,微皱了皱眉。
烟雨借着这一抛助力,当即轻功施展,旋身飞跃大片寒芒剑地,最后安然落下。
萧琛咬牙将脚从剑尖拔出,不顾伤口,旋身一跃,安然落到她的身旁。
烟雨略有些吃惊,但接着若无其事的拿起火折点燃墙壁上的一盏蜡烛。蜡油相连,四面墙壁乍然明亮起来。
而机关按钮便在灯座的一侧。
见萧琛手抚机关,烟雨忙伸手制止道:“哎—,万一按动机关有埋伏怎么办?”
“要不然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萧琛看她一眼叹道。
也是,要不就赌一把,要不就在这密不透风的墙内安稳等死。
烟雨讪讪缩回手来,颇警惕的看着四周。
机关一按,只听咔咔几声之后,墙壁上并未有暗格吐剑吐水,反而是身后石门蓦地打开。
洞道幽幽蜿蜒像是能通向地下某处,再往里行,洞壁用青石修葺磨的光滑,阶梯,地板皆干净发亮。
两人惊讶的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将火折挑高了靠近石壁察看,壁上是一排排的灯座,上面有蜡烛,点上之后洞内排排灯座上的蜡烛都亮了起来,只是方往前行了几步,却听见身后石门“咚”的一声重重落下,将出口堵的死死的。
烟雨一骇忙跑回去拍了拍石门,石门不痛不痒倒是自己的手给震的发麻。
“你很害怕么?”萧琛瞥她一眼,淡淡道。
“谁害怕了?”烟雨踢了踢石门,喃喃争辩。
突然又有机关卡卡转动的声音,烟雨心头一惊,默默看向自己的双足,莫不是……说时迟那时快,“咻咻咻”四五根亮箭从暗格中急速飞出,像是能自己找准目标一般齐刷刷的朝着两人射来!
萧琛蓦地伸手扯过她肩上的披风拧紧,然后飞快转动手腕,将暗箭唰唰挡落。
本以为这样就算躲过一劫,没想到石洞内部机关像是互相关联,一处紧接着一处。大气还未敢喘一声,只听见暗道里机关声隆隆,光滑的青石墙面蓦地伸出排排石狮子头,箭,瞬间无序的再次射出。
这次的数目之多已数不清。
烟雨来不及多想,立时腾空跃起,飞墙掠壁,甩袖出镖打落飞来的利箭。
而萧琛有意挡在她的面前,旋起的披风像是唱戏之人舞起的水袖片花一般,招式灵活果断,又格外好看,显然不是枫叶坊的功夫。
烟雨被挡的严实,看不见前方,只听到箭簇被反击到墙面不断发出啪嗒的声音。
若是说方才那四五支箭他还能游刃有余的将其解决,但现下流矢乱飞,数量之多,萧琛渐渐感到手臂酸疼,穷于应付,有捉襟见肘之势。
剑不在手,抵挡起来多有不便,烟雨只能在他身旁用打出去的飞镖帮忙。
霍然一支流矢钻了空子一下穿破披风边缘直奔向他的侧面太阳穴位,而萧琛显然未意识到。
“当心!”
烟雨陡然一惊,下意识施掌将他抵开,自己则是发丝擦过,可绕是萧琛反应迅速能够疾速躲闪,但仍是被这流矢划伤了脖颈,渗出血液。
又打下几支乱箭,那些石狮子头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卡卡两声全部缩入墙壁当中,青石光滑无痕,通道里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胸膛上下的起伏可以看出方才守势的激烈,萧琛喘着粗气,抬指摸了摸脖颈一侧的伤口,湿辣的触感,估计是血汗融为一处。
这家伙的功夫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好?
烟雨在身后上下打量,等看到他脚下时,才惊愕的发现他的脚底竟全都是血!
“你的脚…”烟雨快步行过去察看,他的靴子已经被血水浸透,怔了会儿问道,“还能走么?”
萧琛强忍着疼痛,蓦地一下瘫坐在地上,叹口气无力道:“怎么,要杀了我啊?”
“………”烟雨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若是想杀你,方才乱箭来时,我不提醒便是。”
萧琛抬眸瞥她一眼,微缓片刻后起身继续往前走,口中喃喃道:“笨得要死。”
烟雨自然是听得到的,忙快步追上去,嗔道:“你这是在怨我拖你后腿么?”
“我岂敢呢。”
“那你方才反问我是何意…你若是心中不快,说出来便是,婆婆妈妈的做甚?”
“早闻枫叶坊的规矩,有些担心罢了。”萧琛驻足停下,微微侧头看向她,浅笑不语。
这规矩烟雨自然知道,杀手协同作案时,不能顾及组织中的他人,若是有一人受伤,为了避免此人被捉住,走漏风声,必须要立时了结他。
可方才烟雨并未如此想,也从来没有这般想过,他应该是误会了,不过…
“你的功夫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厉害了?”烟雨想起他方才的武功招数,不免心中疑惑重重,迎上他锐利的双眸,烟雨咬下重字问道,“七—十—二—郎?”
后者面上并未有心虚之色,反而似笑非笑般问道:“你的武功不是挺强的么?怎么方才不用,反倒让我这个做学生的打头阵?”
“………”不知怎么的,被他盯着,烟雨反倒生了心虚之色,下意识拿着他塞过来的破披风,手指头扣了扣被打成渔网的洞,半晌才道,“你这是怎么了,与之前大不相同。”
………
两人顺着狭窄逼仄的洞道一路走了出去,进入眼帘的是一扇厚重的矮铁门,门扉微开,里面透着光亮,传来汤药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
旁边是通向外边的大门,小窗不时飘进些积雪进来,落到边角堆叠的火油罐上,幽静的室内却悄然隐着股肃杀之气。
门缝里不时飘出来一股极香的味道,不是肉香,而是一种西域女子特有的体香,但同时又混杂着一股极为刺鼻的恶臭……
萧琛嗅了嗅,忍不住皱起眉头,这股交缠的味道,与那晚花不语喝得汤药味道有些相似,只是花不语喝得香味要重些,臭味淡些。
烟雨自然也能闻出来,她微微侧头想要看清门内藏着什么,悄悄走上前去,味道更浓,让人几近呕吐出来。
因无人把守,她推门进去时竟发现满地的油迹污血,还有一些乱蓬蓬的头发,人的指甲盖,衣服,骷髅做成的锅碗瓢盆,人皮做成的小鼓,还有角落里的几具尸体…
一张脏乱的桌上摆放着砍刀,烙铁,火钳之类的刑具,桌下堆叠着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