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还缺个和尚
待至三更,萧琛方从雪谷里出来,借着白茫茫映照的雪光,一路赶回医馆,医童听到敲门声,极不情愿的从大门后探出头来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大半夜的是谁在敲门啊?”
“有劳了。”此时应是沉睡之时,萧琛也知不便,所以态度十分谦和。
“哦,是萧公子。”医童打起精神来,忙开了门提灯引路。
“不必了,你将马牵至后院喂点粮草,赶紧去休息吧,我能看得清。”
“哦,好。”实在困的很,医童也不再虚套,点点头便提灯牵马去了。
医馆并非常户,可以按时休息,顺着雪路往院内走去,尚有几间小屋还透出几束光亮来,伴着阵阵咳喘…
萧琛轻轻踏上了楼,径直去了烟雨所休息的房间,本想敲门看看她的伤势,却又想到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她应该尚在沉睡,也不便开门。
方要转身离去,却见里面灯火摇曳,蓦地亮了起来。
“是谁?”烟雨嗓音有些暗哑,瞧见门外突现的身影,忙端着蜡烛警惕下床。
“我。”不知道她是被自己惊醒还是一夜未眠,萧琛此时倒有些后悔过来。
“大人?”她有些讶异,不晓得他是方从外面办事回来,还是已回房休息过一阵,生怕他站在阴冷的廊下久等,烟雨心里匆忙,脚下一急竟绊倒了圆凳。
听到里面跌倒的声音,萧琛皱了皱眉想劝她不要着急,但手停在门框上许久,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大人您先稍等,我马上就来开门。”好在蜡烛没有被打灭,烟雨强忍着痛意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自己跌倒了却来安慰别人,这样傻的人,萧琛还是第一次见到。
门自内打开,烟雨扶着门框略有些歪斜的站在萧琛面前,昏黄的灯光勉强照清她苍白的秀脸,额头汗涔涔的,像是在发烧。
两人四目相对尴尬了一瞬,萧琛将一个黑色小陶瓶递给她,嘱咐道:“把这个涂上,会好很多。”
烟雨怔了怔接过陶瓶:“多谢大人。”
“何生没有给你喝退烧药?”他皱了皱眉。
烟雨摸了摸脑门上的汗,忙道:“喝了,我这是…热的。”
萧琛双眼微眯,看着她微微打冷颤的身子,没有说话。
有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烟雨抬眸看萧琛,见他神色疲倦,精神不佳,很想问问他是否心中有愁绪难以排解,可方喊出“大人”二字,她便后悔不已,自己是什么身份,敢去揣测他的心思?
“怎么了?”见她艰难的单腿立着,久久不语,萧琛以为她站不住了,想要休息却不好意思说,所以善解人意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快休息吧。”
烟雨心里有点失落但也有点轻松,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而后缓缓将门扉闭上。
她步履蹒跚的坐回到床上,打开萧琛给的药瓶,借着暖黄色烛光将药粉撒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竟不会产生麻辣的刺痛感。
他不是神捕吗?抓贼岂不是天经地义?可现下自己就在眼前,还伤了腿,跑都跑不掉,为何还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何还要三番四次的放过,甚至舍命相救。
但有时的态度又为何会冷漠伤人…
烟雨越想越乱,一不留神竟将珍贵的药粉撒到了床沿上,顿时心疼的不得了,低声责备自己蠢笨,并急忙用手指捏起药粉往瓶里装。
待上完药,烟雨和衣而躺,怀中搂着黑色陶瓶,却再无心思睡个回笼觉,只觉心乱如麻,理也理不清。
“姑娘…觉得我家公子如何呀?”
“害!这有什么?我了解我家公子,他向来不在乎这些权贵身份,至于老爷那边嘛,嗯…公子和他说一声即可。”
…何生的话不断旋在脑海…
烟雨左舒口气,右舒口气,烦乱的扯过被子捂住脸,可心里一直砰砰的,丝毫没有睡意。
大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
次日清晨,何生服侍萧琛沐浴。
萧琛将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木架上,冷不丁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有消息了没?”
“哦,有,这几日高将军正要回昭南面见皇帝,途径虎阙口,要小住几日。”何生奋力提起一木桶热水哗哗倒进浴桶。
“没打听清楚要待几日吗?”他扭头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不过小的寻思着雪地难行,应该会待滞留些时日。”
萧琛浸入散着白雾,温热的浴桶,舒叹一声,何生绕到他身后捏肩捶背。
“大人…”何生捶了会儿,绕到萧琛身侧,边添热水边抬眼偷望。
“嗯。”
“没事没事。”
“欲言又止,这可不像你。”萧琛抬眸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何生,打趣道。
何生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萧琛慵懒的倚靠在浴桶壁上,闭目养神:“别忘了再去要一碗退烧药给她送去。”
“哦。”何生点点脑袋,盯着他又吞吞吐吐起来,“大人…”
萧琛皱眉“啧”了声,颇不耐道:“说…”
“小的不敢。”何生嗫嚅道。
萧琛这才睁开眼睛,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我不在时你做了什么坏事?莫非出去赌输了钱?”
何生知道府里的规矩,赌博打断腿,当即摇了摇头,坚定道:“自然不是!”
萧琛忽的勾起唇角,往浴桶边缘慵懒一趴,挑眉道:“莫不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何生脸颊羞得通红,连忙摇头:“何生年纪还小,公子莫要打趣我了。”
“那是什么?”萧琛不动声色的将身子转过去背对何生,佯作不知。
“哎呀,公子你明知道,”何生绕到萧琛对面,蹲下急道,“这个月,老爷已写信催过小的三次了,若是您再不成亲,小的这条腿算是要断了。”
“我有公务在身爹爹不是不知道。”萧琛叹口气,淡淡道。
“老爷说了,有公务不耽误成亲,先把亲事定下来再说。”
“……”
他抱着自己的腿登时坐在地上,边哀嚎边偷眼瞄萧琛:“啊呀,腿啊,我的腿啊,以后你再也不能给公子效力,买他最喜欢吃的糕点了,长宁街那里的糖葫芦也见不到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把戏,何生竟演得乐此不疲,关键是每次都有眼泪掉下来,就好似他的腿真的断了一般。
萧琛颇悲允的看着坐在地上耍性的无赖,叹道:“那我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娶了,要不…”
何生猛地看向萧琛,双目一亮,暗觉其言语有戏。
“我听说这边的宫阙寺还缺个和尚。”他玩笑道。
何生一听顿时哀嚎:“公子—!”
“再添点热水,”萧琛无力地倚靠着桶壁,疲惫的合上眼。
何生不情不愿且没好气地拿着瓢往浴桶里加水。
“那你说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萧琛斜睇他一眼,颇无奈道。
“我说?”何生捶打着他的肩膀闷声闷气道,“照我说,是个女的就行。”
“……”
“公子,您就别挑剔了,小的觉得这位女子便不错!”何生语重心长的念叨,忽然又停下手头动作兴奋道,“昨日她沉睡不醒时,口中一直喊着公子,小的即使用脚趾头想想,她也对您有意,况且公子您对她,并不像对其她女子一般反感,所以这不就是缘分吗?”
萧琛默然片刻,抬手向后在何生额头上施了一弹指,嗔道:“你当她是谁?要想拿到书信证据,咱们还得靠她。”
“……”
她是枫叶坊的杀手?
公子在信里怎么也没有说。
“所以您对她…只是为了得到书信才…”何生捂嘴愕然,陡然回过味来。
我并非闺阁女儿家,这辈子注定无福享受安稳日子,只能奔波于江湖,指不定哪天便死于他人剑下,尸骨无存…
怪不得她会说这些话,何生竟一直以为她是公子半路所救的普通女子。
看着萧琛默默无言的静坐在水中,何生一时陷入无措。
想起今早对那女子说得话,心有愧疚,更产生悲允,过了好一会儿他讪讪道:“她…处于污泥之中还能保持这般,真是难得哈…”
萧琛没理会,不动声色的拨了拨水纹,吩咐道:“去给我换套衣服吧。”
…………
连过几日,再不见萧琛身影,只有何生三餐不落得送过来。
“这药,多少钱?”烟雨坐在桌边静静看着碗里的汤药,“还要涂的药粉。”
何生一怔,笑道:“姑娘莫要误会,钱早已付清,不用还的。”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阿姝本以为自己伤的这样重,及时完成任务是不可能了,心中郁郁的很,没想到黑色陶瓶里的药粉竟有奇效,不过几天的功夫,便可下床走路了。
“公子给的药太过贵重,我现在没钱还,可否先打个欠条,赊着?”
何生惊愕一瞬,忙道:“姑娘哪里话?若是公子真缺这钱,早就让我开口了,姑娘不要担忧,这些诊金我们还支付得起。”
烟雨默了默,端起药碗喝下。
次日巳时,何生再来送药,敲了几下房门却没有人应,心有诧异,推门而入,房间里竟干净整齐得如无人待过一般,何生将药放在桌上,环视四周,发现窗边花瓶下压着一张信纸——“账先赊着,以后会还。”
这就走了?药钱还了,人情怎么还?
何生把着信纸呆愣一瞬,焦急道:“公子若知道我把人给看丢了,还不得骂死我!”
不敢再耽搁时辰,忙快马加鞭疾赶至和萧琛取过衣服的客栈,但问了掌柜和小二,皆说人一早会完账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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