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真来到那个像是民工宿舍的建筑前。
他已经做好这里被警察、记者、围观人群层层包围的心理准备，但到了地方，却发现这里和昨晚一样寂静，像被亮丽都市遗忘的灰暗一角。
伍真缓步上楼，来到那扇门前。
他停了下呼吸，然后慢慢握住门把手，转动。
转不动，门是锁着的。
伍真感到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下。
他又转，转不动，门确实是锁着的。
他上下看了看，知道这种地方的这种塑料门是什么质量。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
然后他一脚踢开门，进入。
没人。
昨晚，失败了。
伍真一时不知道他是失望，还是什么。
只知道揪紧的心一下子松开些，又迅速收紧。
房间还是乱糟糟的，地上随意摆放着生活杂物，被子大半掉在地上，床单暴露着，床单上的点点血迹也跟着暴露着。
伍真看着床单上的血，耳边回响起昨晚男孩的凄惨哭叫。
他快速闭眼，移开视线。
琴箱依然立在墙角。
伍真意外，他以为赵安洵会带着琴走。
既然琴在，人应该很快就回来。伍真坐在唯一一张破旧的椅子上，边抽烟边等。
但抽了三根，人还没回来，而且伍真实在无法忍受再待在这个房间里，这里充满昨晚的味道，关于昨晚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撕心裂肺，再待下去他觉得自己会被撕碎。
他拿起琴箱，回到车上，把琴放到车后座，然后透过后视镜看自己。
他把梳得平整的头发弄散，让刘海遮住额头和少许眼睛。
如果不看西装着身，只看脸，便仿佛看到三年前的自己。
只是透过后视镜，伍真看到自己耳垂上的耳洞早已闭合。
为什么过去不能像耳洞一样闭合，消失？
伍真移开视线，启动车子。
他来到昨晚那家夜场，找到之前那个给赵安洵钱的男人。
“你找小安？”男人叼着烟，上下打量伍真，嘴角拐着坏笑，“找他干嘛？”
伍真拿出钱包，掏出一沓钱举在男人面前：“他人在哪？”
男人啧了一声，拖着尾音说：“这个时间点小安在熊哥的影棚，那里才是他的正职，他在这里只是挣个外快。”
说完男人去抓钱，却被伍真躲开了。
“熊哥的影棚？”伍真问。
“怎么，你不知道？哦呀呀，看来你不是圈里人啊。”男人再次打量伍真，摆出夸张的可惜表情，“啧啧啧，看你长这么帅气，身材又好，又找小安，还以为你是圈里的呢，竟然不是，啊呀呀可惜，真可惜。”
伍真冷着脸继续问：“影棚在什么地方？”
“出这条街右拐，过两个红绿灯，在一个大红招牌下面有一条小路，进去一直走就到了。”男人挨近伍真，带着猥琐坏笑压低声音说，“哎，你是刚入这条道吧？我有门路，可以给你介绍别的漂亮男孩，小安就那张脸好看，其实不顶用。”
伍真虽然想问那句“不顶用”是什么意思，但他实在不想和这个男人继续谈论赵安洵，于是从钱包里又拿出一沓钱，说：“我不需要别的男孩，现在只想找到人。反正都是赚钱，你想不想多赚一笔？”
男人的嘴角高高拐起。
顺着那条红招牌下的小路，伍真来到一处像是工厂的地方。
进入大门后，有一个像警卫站的小房间，里面有个男人守着。
看到伍真进入，男人赶紧出来问：“喂！你干什么的？！”
伍真举起自夜场男人那里得到的名片，说：“店那边介绍来的新人，让我先来参观。”
男人拿过名片看，又把伍真上下看过一遍，脸上的警惕疑惑很快被赞赏取代：“欢迎欢迎！欢迎帅哥！放心，你这模样肯定能红！能大卖！哎我说，要不要让我给你介绍几个有钱的老板？多一个金主那可不只是多一条路，那是多好几条路呀！我这男女资源都有哦！”
看男人凑过来扯东扯西，伍真赶紧拒绝，让男人指了路后便快步走了。
男人看着伍真离去的背影咂嘴，喃喃道：“好久不见这么棒的高级货了，西装型男啊，这下可要赚大了，哈！”
原来影棚，真的就是拍摄电影的摄影棚。
在摄影机和灯光下，伍真看到了赵安洵。
他光着身子，趴跪在一张床上，被一个男人干着。
这里是拍摄GV的地方。
原来所谓正职，就是这个意思。
伍真站在远处，点燃一根烟，默默抽吸。
赵安洵的脖子上戴着项圈，项圈连着锁链，锁链末端攥在男演员的手里，被不断拉拽。
每次拉拽都会引发赵安洵的痛苦表情。
男演员的脸上满是不满和不耐烦。没过一会他就停下动作大吼：“妈的什么玩意？！到底会不会演？跟个死鱼似的想让我软啊？！”
一旁导演赶紧过去，赔笑脸道：“别生气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安就这样，你就照顾一下。”
“呸！他什么玩意轮得着让我照顾？！”说着男人抓住项圈拽起赵安洵，狠狠扇了一嘴巴过去。
一声脆响过后，赵安洵倒在床上，凌乱的黑发遮挡着半边充血的脸庞，嘴角流血，面无表情。
导演看都不看赵安洵，只继续赔笑道：“哎是是是，是轮不着你照顾，这不是想换个路线……”
“换个屁路线！这死狗什么德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除了能演被强奸的戏还能演什么？！你们也是，除了这死狗没别人了？我可是按小时收费的，这他妈的都卡了几次了？！耽误我这么多时间，得加钱！”
导演一听加钱急了，更赔出好脸，讨好道：“别别别！加钱多见外，咱都是老朋友了，凡事好商量嘛！”
“好商量？”男人挑起嘴角，“那就还按老路子来，演这只死狗卡不了的！”
“这……”导演先是露出难色，但看男人强势的模样，只好冲周围人点了点头。
那些人纷纷低笑，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早在意料之中。
他们纷纷脱下衣服，露出或挺肚腩，或肌肉粗壮的身体，然后上床，围住赵安洵。
他们和那个男演员一起，进入属于赵安洵的惯常戏码。
赵安洵本不该看到什么。他被太多身体包围，被痛楚包围，眼睛被泪水迷住，他本应该和以往一样，一直默默忍受到结束。
但透过一点缝隙，他看到站在远处的男人。
透过这一点缝隙，伍真看到赵安洵。
伍真看到赵安洵的嘴动了动。
他听到耳边传来男孩的声音：“阿真。”
那道缝隙很快消失。
伍真却还凝固在那道缝隙里，耳边还是一声声的“阿真”。
是此时此刻的赵安洵喊出的吗？
不是。伍真知道不是。
但他希望是。
他希望赵安洵喊他，喊：阿真，救我。
那样他就有理由救他了，那样他就可以救他了。
但赵安洵没有喊。他只是看到远处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他眼里，和其他任何男人没有不同。
除了痛苦呻吟，他没有发出过别的声音。
伍真找不到理由去救，只好承认，是他想要去救。
他走过去，被西服裤包裹的长腿踢上那些贪婪的男人们，坚硬皮鞋狠狠踩踏男演员的脸。
然后他解开赵安洵脖子上的项圈，拽他离开那张半湿透的床。
咒骂声此起彼伏，打手们出现，但那些肌肉鼓胀的打手们，却被要分出一只手抓住赵安洵的伍真轻松解决。
看到那些倒地哀嚎的打手们，之前不停咒骂的男演员闭上了嘴，其他人也纷纷噤声。
很快，熊哥来了。
他冲伍真扬了扬下巴，说：“哥们，看你这样，不是专门来砸场子的吧？”
伍真说：“我是来做生意的。”
熊哥拍了拍手：“原来是贵客，来，咱们里面聊。”
说完做出一个引导的手势。
伍真脱下西服上衣，披在赵安洵身上，然后拽着他跟在熊哥身后，进入办公室。
熊哥坐到老板椅上，让身后满脸警惕的小弟出去。
小弟关上门后，熊哥请伍真落座。
在伍真坐下前，赵安洵便先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
他看起来很熟悉这里，坐下后他低着头，伸直了腿，样子很放松。
看过熊哥身后那些GV海报后，伍真坐下，整了下领带，看向对方。
熊哥点上根烟，抽吸一口后问：“老板想做什么生意？”
伍真回得简单明了：“这个人，我买了。”
熊哥看过赵安洵一眼：“原来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笑了，属于中年人的皱纹跟着聚拢起来：“这么简单的事，老板直接找我说就行，没必要弄出那么大动静，还把我们的特邀演员打了，那位爷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可不是好糊弄的。”
“所有损失，你出个总数。”伍真再次简单明了，“我付。”
熊哥笑出声，沙哑的声调伴着烟雾在不大的房间里飘散开来。
“好！痛快！”
“还有一个东西我要买。”
“什么？”
“他演过的所有片子，包括所有底片，我一次性买断。”
“豁！”熊哥挑了挑眉，“老板这是下血本啊。”
“卖不卖？”
“卖！当然卖！”熊哥笑得露出一口黄牙，“有上赶着挨宰的，干嘛不赚。”
“好，这次交易过后，再让我看到他的片子流出——”
伍真话还没说完，熊哥就打断他：“狠话不必说，规矩我懂，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孩子虽然脸好看，但可是不顶用的。你要想清楚，我这可不接受退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