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出来柳成嫣这会儿还处在“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满脑门浆糊的状态之下,白婉蓉居然还格外地善解人意,竟然愿意在这种头脑风暴的紧张时刻专门分出一点心思来同柳成嫣解释一番:
“其实也并不难猜。我在都督府住过那么长时间,别的或许不敢说,府里头哪里能藏人,哪里不能,这一点我自然还是了如指掌的。”
“哪怕你躲在柱子后面,都有可能真的瞒得过杜笙明的耳目,但你居然趴在楼梯上隐蔽身形,这和掩耳盗铃有什么分别?杜笙明不可能看不见你,他没有揭穿你,那就只能是故意装作被你蒙混过关了,电话自然也是故意叫你听见的。”
如果是白婉蓉亲自经历了柳成嫣经历过的一切,她就会知道,按照时间计算来说,杜笙明口中所言听起来像是要瞒住白婉蓉,但打电话的速度未免太快,讲电话的声音也未免太高,甚至有很多信息量巨大的对话内容,杜笙明原本完全可以不用说出来的,却故意借着打电话复述了一遍。
如果说,他矫揉造作到这个程度,白婉蓉竟然还能分辨不出来杜笙明做这些事情都是故意的,那她这个地下情报组组长早就当到头了——没有足够敏锐度的人从事地下工作,无异于自投罗网。
只可惜,白婉蓉的段位分分钟能够拿捏住杜笙明,所以可以这么多年完美埋伏在都督府里不露马脚;但柳成嫣不行,她只有被杜笙明拿捏的份儿,反过头来分分钟就被他给诓进坑里去。要是柳成嫣能够白婉蓉那种敏锐度,她或许就用不着七上八下地在那里忐忑老半天了。
不过,至少还有白婉蓉这个耳聪目明的女主角人设撑着,总归不是没救。柳成嫣被她三句两句给提点得振奋了不少,当下颇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既然你什么都看穿了,那你肯定有什么法子能好好治一治刘天席吧?白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快告诉我,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保证不拖你后腿!”
白婉蓉忍不住掩嘴轻轻笑了一笑,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皇甫处长身边这个新雇佣来的小助理居然好生有趣,难怪连皇甫处长这样高冷的人设都不自觉地被她所吸引,对她另眼相待处处提携。
“柳助理,您别着急,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
一边不断地回忆着方才柳成嫣和皇甫傲轩合力同她讲过的前情提要,白婉蓉一边继续冷静地分析着刘天席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阴谋算计:
“刘天席既然早就猜到了我们会在搬开他这块绊脚石之后对他的办公室下手,那么不论他到底意欲何为,至少办公室里的计划和名单肯定是假的。以刘天席多疑的性格,他不会相信任何人,也绝不可能把这些机密文件交托给二处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们的局长,只有可能是他自己贴身藏好,随身携带。”
“刘天席猜到了我们会去他的办公室窃取情报,却选择故意放水,看来在他眼中,抓住我们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但是故意让我听见那个电话,叫我知道我们情报组白忙活一场,那就是故意要让我们心生慌乱,才好引我们入他的第二步局。”
“既然电话内容都是故意泄露的,那么要用假名单引我们自相残杀的那些所谓目的,自然也都不是真的了。他既不是想要趁我们潜入二处之时将我们瓮中捉鳖,也不是真的想要借我们的手把假情报传给我们的组织混淆视听,那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柳成嫣听得非常认真,总有一种自己好像在看侦探类电视剧的浓烈既视感,而且还是那种节奏快到爆炸,去上个厕所回来马上就看不懂了的侦探电视剧,她必须全神贯注地聆听白婉蓉说出口的每一个字,确保自己不会漏掉任何一句话,才能保证自己跟得上白婉蓉的思维。
于是,这会儿听见白婉蓉提了这么一个问题,尽管白婉蓉的本意只是在自问自答,一边思考一边分析一边给自己提问和扩散思路,但柳成嫣听得太入戏,居然就这么条件反射一般地接了上去:
“他是不是想引诱你再去偷一次?你觉得他会随身携带这些机密情报,那他就是想故意引诱你们去找他!会不会是这样?”
“柳助理!慎言!”
皇甫傲轩没防备原本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听讲的柳成嫣居然会贸然开口,而且一开口还不是在提问题,竟然是在主动猜测答案,当下心头大惊,忍不住狠狠瞪了柳成嫣一眼,瞪得她浑身一激灵。
虽然有些话已经被柳成嫣一个冲动下全说出去了,他这会儿就是有心想要拦住,也已然覆水难收,但该警告的还是必须警告的,要不然继续任由柳成嫣这么想一出是一出下去,非得酿成大祸不可。
要知道,既然离开了书中界,那么柳成嫣就是柳成嫣她自己了,只有白婉蓉还是书里的那个白婉蓉。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局外人,柳成嫣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权限继续帮白婉蓉走剧情,就更不要说在这里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给白婉蓉当什么群策群力的好帮手了。
要是到时候白婉蓉没想到的地方被柳成嫣查漏补缺神来一笔地给想到了,那这主意到底算谁的?白婉蓉的人设若是因此被搅乱,甚至牵连到整个书中界都就此坍塌,那《谜雾海》一书当中,男女老少那么多书灵们的性命,如此之大的办案事故,这一切的责任到底要由谁来扛?谁又能扛得起?
“你说得不错。”
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闯下大祸的柳成嫣虽然乖乖闭嘴了,但白婉蓉的思绪却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当即沉声说道:
“柳助理,你我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样想的。刘天席有可能的目的无非就那么几样,现如今算来算去,也就只剩下故意要诱我们去找他这一个可能性了。或许,也不全然是这样,与其说他想要引诱我们,倒不如说,他最想引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我。”
柳成嫣虽然知道男二号面对女主角的感情从来都是走极端路线的,要么是爱得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要么就是恨得日日夜夜连做梦都想着要怎么夺走她的生命;但知道这个套路是一回事情,眼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她到底还是没能弄明白一件事情,不知不觉地就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针对你?”
“还能是为什么呢?是我让他在二处身败名裂变成叛徒,是我让他精心设计多时的计划到最后功亏一篑还反噬到他自己的头上,他早就猜到了我的真实身份,但是因为我有都督府二少奶奶的表面身份作掩护,他没办法想抓就抓想杀就杀,于是一直挖空了心思要找我的破绽,到现在也没能如愿。这一桩桩一件件累积下来,他又怎么可能不恨我?”
话虽然这么说听着好像也没有错,但柳成嫣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里头似乎哪里还是有点儿问题,至少,如果单单凭着这几点的话,刘天席对白婉蓉没道理恨到这种地步,设了这么巧妙的一个局就为了引白婉蓉上门找他。
这个感觉,好像得是……因爱生恨级别才能拥有的仇恨程度。
“柳助理,原来您早就看过小说了?”
白婉蓉略有些讶异地瞧了柳成嫣一眼,一时间竟然无法读懂她这一眼当中所包含的眼神具体都有几重意味:
“柳助理果然敬业,要办案子还不忘了先把小说给看上一遍,倒是婉蓉先前失敬了。”
柳成嫣这一下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不不不,白小姐,你没失敬,我也没看小说,我没你想的那么敬业,误会了误会了。”
“那你怎么知道,刘天席对我是因爱生恨?”
“我不知道啊……啊?”
柳成嫣瞬间把眼睛瞪大了一圈儿:
“感情刘天席对你还真的是曾经爱过的啊?这也太……虽然也还好,不过……”
因爱生恨也是一个经典套路了,如果现在自己只是在单纯地阅读某一篇小说,柳成嫣百分之百肯定自己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甚至于有可能因为这个套路过于烂大街了一点儿,从而导致柳成嫣对于作者的笔力和讲故事能力有更高要求。
只要作者写得有那么一丢丢不尽如人意,这会儿柳成嫣可能就要觉得下头了,就此弃文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当小说内容照进现实,这么一个经典套路以这种神奇的方式经由书中人自己讲述出来的时候,柳成嫣就忍不住觉得,这撒狗血撒得多少有点儿过于骇人了。
“这那什么……白小姐,您要是觉得方便的话,不妨给我讲一讲呗?他都是怎么因爱生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