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如果他们的组织相信了他们传过去的情报内容，就会根据名单抓人，到时候引得他们去杀自己人，你可以坐山观虎斗，逍遥自在。”
“至于假的行动计划，那就更妙了，只要他们敢来江州动手，我就能把那群亡命徒都送到阴曹地府里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柳成嫣听得遍体生寒，手脚仿佛刚在冰水里泡过一样，冷得简直要失去知觉了。有那么一瞬间，透过自己无限延伸的夸张想象，她几乎怀疑自己听到了电话那一头，刘天席带着十二万分快感的狞笑声，正胜券在握得意洋洋地回应道：
“杜大帅英明。”
耳朵里一片嗡嗡作响，自己这个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竟在此刻十分没心没肺地升腾起一个不相干的念头——
为什么民国的电话隔音效果这么好？
然后杜笙明还在楼下继续信誓旦旦：
“你放心，既然答应与你合作，本帅自然和你是站在同一根绳上的。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本帅的电话没有监听器，这条线上的接线员也是本帅的人，绝不会有人随意窃听，你的计划必然不会出岔子的。”
“不过刘处长，你可要想好了，就算你能用假情报瞒天过海，挑拨他们自相残杀，二处也不一定就会因此相信你是清白的，你用这个法子自证，不一定能心想事成，甚至有可能费了半天力气，最后还是洗不掉自己身上的污水。说实话，本帅觉得你不让人借机把他们一网打尽，着实有些舍近求远了。”
不知道那边厢的刘天席又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总之，杜笙明安静半天之后，终于缓缓一颔首，算是彻底理解了刘天席的全盘打算：
“看来刘处长是打算下一盘大棋了，魄力如此磅礴，杜某人佩服。那就先预祝刘处长得偿所愿了，改日若是得空，还请刘处长务必赏光，再到寒舍来共商大计。”
话音落下，杜笙明倒也没讲究什么最后得说个“再见”或者“拜拜”的基本电话社交礼仪，就这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他随手从旁边抽出一份报纸，就直接坐在原位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从上往下俯视虽然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却也能感觉得到，他此刻满满都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轻松惬意。
柳成嫣没有把自己听到的电话内容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在这都督府里唯一的同盟兼上线。她今天一天主要都去干些什么了，这一点杜二少爷倒是心知肚明的，于是点到为止地问了一下结果如何。
柳成嫣这会儿倒是演技爆棚，硬生生压制住了自己内心铺天盖地的惶恐和自责，强迫自己对着他报喜不报忧，居然还真的给糊弄过去了。
直至深夜降临，柳成嫣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听着杜二少爷响亮的鼾声，确认他这个节奏确确实实是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了，方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溜出了房门。
她必须去找杜笙明，哪怕这会儿杜笙明的鼾声比杜二少还要抑扬顿挫。
有些出乎柳成嫣意料之外的是，杜笙明居然没有睡。她刚刚蹑手蹑脚走到他的房门口，抬手试探着敲了两下门板，声音轻得比蚊子叫强不到哪儿去，却立时从门内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干脆利落地道：
“进来。”
片刻犹豫也没有，柳成嫣立刻推门而入。
所有灯都打开的奢靡作风果然是父子一脉相承而来的，经历了许久的借薄弱光源半摸索前进的黑暗，乍一下来到这屋内一片亮堂的新世界，柳成嫣一个猝不及防，双眼被刺得完全睁不开，盖上眼皮都还感觉眼前一圈一圈的光晕在不断扩散和旋转。
好半晌，她才渐渐重新适应了这种如同白昼的光线强度，重新睁开了眼睛。
“爸爸，原来您还没睡？对不起，我原本是不想打扰您的，只不过……”
柳成嫣正思考着该先说些什么来解释自己这种深夜闯入自家“公公”房里的诡异行为，就看见杜笙明朝自己缓缓竖起了一只手掌，道：
“慢着。你先告诉我，你现在来找我，是想以什么样的身份同我对话？”
一愣之下，柳成嫣立刻就反应过来杜笙明这话是什么意思。当下更是半点不带迟疑，立刻应声唤道：
“轩处，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
杜笙明又看了她一眼，整个人也仿佛一下子松懈下来一样，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高深莫测中带着一丝父辈的和蔼了，摇身一变，就又展露出这些天来柳成嫣已经看得相当熟悉的皇甫傲轩的样子，伸手往自己对面一摆，道：
“行，先坐下吧，坐着聊。”
…………
柳成嫣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发个微博狂吹一下老板川剧变脸的奥斯卡演技！
二人对面分坐甫定，柳成嫣压根儿顾不上皇甫傲轩新倒上递过来的茶水，开门见山地说道：
“刚才你跟刘天席打电话的时候，我一直就躲在楼梯上偷听来着，你跟他在电话里头都说了些什么，我全都听见了，也大概齐猜出来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她本来还以为皇甫傲轩怎么说都应该“嗯？”一声以示吃惊的，孰料他闻言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只直截了当地“嗯”了一下，升调降调之间，瞬间区分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你知道我在偷听？”
“是。”
“那你怎么没阻止我？”
柳成嫣话音未落就自行恍然大悟了：
“我听到的这些消息，都只能我知道，不能让白婉蓉知道对不对？那真挺难的，明明知道有火坑还得往里头跳，维持住白婉蓉不知情的人设，这也太惨了点儿吧？”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现在在这里，你就是白婉蓉，你知道了，就等于白婉蓉知道了，不需要装疯卖傻。”
皇甫傲轩立时出言宽慰，又忍不住强调道：
“白婉蓉的人设比你聪明多了，你都能想到躲在楼梯上偷听，她当然更能想到了，这个你用不着操心，绝对不会人设崩坏的。”
柳成嫣：我谢谢您嘞。
不管怎么说，这番话下来，柳成嫣多少还是有被安慰到的，至少也是没有先前刚来的时候那么忐忑不安手脚冰凉了。她把茶杯捧在手里，借着杯壁传递过来的温度慢慢焐着自己的手心，一直紧皱的眉头却仍旧没能完全舒展开来：
“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轩处，是我判断失误，才让他们准备了这么久的计划最后都白白浪费了，这白婉蓉当了这么久的情报组组长，一直都挺稳的，上一次跟刘天席斗法，还斗得他身边一群小配角都下线了，结果换成我，一来领着他们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就闹出这么大事故来，我现在都不知道回去了该怎么跟白婉蓉交待了。”
说到这里，柳成嫣又想起刚刚皇甫傲轩才说过的，白婉蓉比自己聪明多了的话。有一说一，自家老板虽然毒舌，但说的确实挺有道理。
“这个你也用不着担心，这个局，本来就应该这么一波三折，一环扣一环的。”
皇甫傲轩看起来真的很懂套路，整个人稳如泰山，和对面的柳成嫣形成了鲜明对比：
“蓑雨平生本来就总是在挖空心思制造戏剧冲突，才会为了制造障碍而一会儿崩了这个人设，一会儿又崩了那个人设，现在戏剧冲突终于找到了一条完美的出路，既可以给主角团完成任务增加难度，又不会让任何角色的人设崩坏，这一节写出来，白婉蓉只会高兴，不可能怪你的。”
仔细想想，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可柳成嫣还是不免有些迷茫：
“虽然吧，眼下上当了之后，白婉蓉很快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假情报都还没发出去，她还有机会及时止损，接着跟刘天席斗智斗勇，可是……可是我真的有点儿想不出来接下去该怎么办了。”
找了老半天才找到情报的下落，结果忙活一场到最后发现全是冒牌货，那就等于先前的线索全都断了，他们情报组瞬间重回起跑线，又要开始白手起家，这得是多么痛的领悟！
柳成嫣真情实感地代入这群有着伟大理想的战士们想一想，总觉得要是换了自己，大概率得是听到噩耗当场心梗的程度。
但最要命的还是，下一步想从头来过，都不知道这第一脚该往哪里迈！
真情报到底在哪儿？他们得怎么做才能把真情报夺过来？刘天席滑不留手，人不在二处还能远程操控，能量远远超出众人想象，这这这……残血状态撞上地狱难度，简直不给活路！
这怎么说也得是作者看了都带上痛苦面具无奈卡文的水平吧？
“其实，有些内情你还不清楚，我现在也不方便告诉你，这个局进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