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杜笙明可不是什么善良人设,指望他对着白婉蓉疑罪从无是不可能的,刘天席一溜儿说了这么多,以杜笙明平素御下时也算是多疑的性格,他不可能仍旧对白婉蓉保持原先的信任度。
但是,杜笙明对白婉蓉的怜惜之情,那也不是假的。人有的时候做一些事情往往是没有理由的,就比如杜笙明面对白婉蓉。蓑雨平生大大还特地用了很长一段文字来形容杜笙明第一次见到白婉蓉时候的内心感受,说他觉得白婉蓉的眉眼“似曾相识”,“分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清秀昳丽,只一双眼睛带着笑望过来,便仿佛故人重逢”。
于是,杜笙明果断认定了白婉蓉上辈子一定和自己是关系匪浅的一对故交,甚至说不定上辈子的白婉蓉就是自己的糟糠之妻,对她丝毫不讲道理地生出了三分亲切感。
虽然这辈子俩人差辈分了,杜笙明也确实对她没有生出男女之情来,但想到这么亲切的一个人成为了自己的二儿媳妇,跟自己进了一个家门,杜笙明心情同样很好,并且对自己二儿子的目光大为赞赏。
家里不少人都或羡慕或嫉妒于杜笙明对白婉蓉的青眼有加,并且私下里编排出了八百个故事情节来揣测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殊不知,这一切真正的原因,都在于一个“眉眼依稀如故”。
这会儿尽管杜笙明被刘天席说得开始半信半疑,对白婉蓉的态度也起了些许变化,但一时半刻之间,要他就这么完全接受刘天席的结论派兵抓人,杜笙明却也办不到。
看着眉心皱成一团的杜笙明,刘天席大概也清楚他此时此刻在纠结些什么。在心里将之前酝酿了许久的计划再度过了一遍腹稿,确定自己这一次的计划绝对能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这才终于施施然开了口,向杜笙明抛出自己最重的筹码来:
“杜大帅,我有一个法子,能帮您甄别清楚白婉蓉到底是什么人,只要您能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我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冒着极大风险开了整整两个多小时的会,到底还是有成果的,其他人满不满意不知道,柳成嫣自己倒是挺满意,一时间颇有成就感,仿佛自己真的为新中国的解放事业贡献了一份微薄但是有用的力量。
在他们拟定的行动方案当中,朱源亲自带队负责佯攻,以此吸引二处里值夜班的特务们的注意,柳成嫣带队负责去窃取组织迫切需要的情报。他们这一队只有两个人,贾四平负责开锁,柳成嫣亲自负责拍照。
同时,联系上行动组,请行动组的同志们帮忙在二处周边大约五百米左右的地方负责接应,双方约定好时间,如果情报组超时未到或者是没有到齐,则必须壮士断腕迅速撤退,绝对不能一时冲动跑进去试图救人。
刘天席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需要的情报内容具体藏在哪个抽屉里,这些情况他们早都摸清楚了,因此,对于此次行动他们势在必得,也很有信心能成功。
会开完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情报组化整为零,分批次陆续离开。柳成嫣特地借这个机会把贾四平留在最后,等到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和贾四平在地下室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柳成嫣方才开了口,郑重其事地交待道:
“四平,你记住,明天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们所有人的命,都没有那个照相机重要,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照相机带出去,明白吗?”
贾四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很快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儿,忍不住出声问道:
“组长,那您呢?”
“什么我呢?我当然是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出去啊。”
柳成嫣不动声色地回答了一句,自觉表现得还算自然,没成想贾四平比她想象当中的敏锐得多,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会一起出去,您干啥让我把相机带出去?我负责开锁,您才负责照相呢,我也不晓得怎么摆弄那个小玩意儿,您何必把它给我,怎么说也应该是您自个儿揣兜里,然后自个儿把相机带出去才对啊?”
果然不愧是神偷,长得虽然斯文,骨子里还是鬼灵精鬼灵精的,真不好骗呐。
其实柳成嫣一直在为自己这些初次见面的生死战友们想退路。她一方面知道自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社会性死亡的临时工,另一方面又因为过于真情实感的缘故,着实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身份有暴露的风险而牵连到其他人。
谁知道按着杜笙明人设走的轩处现在信了几分?接下去刘天席又会有什么动作?万一接着杜笙明这架桥梁,刘天席又和二处搭上了,在此让已经把刘天席打成叛徒的二处调转枪口与他狼狈为奸,然后让二处的人在他办公室里设下重重埋伏守株待兔……
刘天席安插在组织里的内鬼虽然已经除掉了,但那内鬼先前还是给刘天席透露了不少信息,包括他们此次行动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以刘天席的智商,他不可能猜不到自己这边一群人不管怎么跟他斗智斗勇,最后万变不离其宗,总归还是要回到他的办公室里去获取情报的。柳成嫣觉得,以自己这点儿可怜的脑子,这会儿都能想出这么一个以逸待劳的还办法来,刘天席没道理想不到才是。
所以,今晚的行动看似胜券在握,实则危机重重,所有人都在极力思索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圆满完成上级分派的这个重要任务,只有柳成嫣一个人在为随时都有可能杀出来的二处特务们操碎了心。
她甚至已经默默做好了决定,倘若真有异变,留下来断后的人必须是自己。
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的白婉蓉,就算她真的在这本书里头“死”了,白婉蓉也不会死,她回了现实世界想来也还能接着活。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所有人在二处外临时定下的碰头地点聚齐的那一刻。
因为柳成嫣还必须赶在十点之前回到都督府,才能让府里的人不会对她生出疑窦,好叫她自己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所以商讨过后,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将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半,八点二十分之前必须准时碰头。
柳成嫣提前一分钟抵达此地,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最后一个到达的,其他人都在这儿。
确定所有参与人员全体到齐之后,柳成嫣又按照他们情报组的习惯,把每一次行动前必须会走的流程都走了一遍。等她复述完今天晚上所有人员各自的安排和具体任务,方才一抬手一低头,沉声道:
“对表。现在是八点二十五分,五分钟后,准时开始行动。”
小说里面在白婉蓉这个女主角身上花费的笔墨自然是毫不吝啬,方方面面的设定或多或少都曾经有过专门的描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白婉蓉的身手。
按照作者给予白婉蓉的武力值来看,她的拳脚功夫大概是六十分,开枪的技术大概是八十分,相比之下她最为擅长的是使用短刀匕首,身上许多能藏刀的地方都藏有匕首,比如腰间的皮带上挂着匕首的刀鞘;她被袖子掩盖住的手臂上也绑着两把袖里刀。
一开始的时候,柳成嫣还以为自己进来之后能看见传说中的穿着最美的旗袍打最狠的架,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纯粹是想多了,因为身为一心为解放事业而奋斗的革命者,他们表面上纸醉金迷,骨子里却从来是朴素的,如果说是以富太太的身份半路遇上劫匪,或许还真能穿着旗袍砍两个人,但这会儿是专门过来行动的,白婉蓉当然不会对旗袍有这么深的执念。
就比如柳成嫣现在,当她严格按照白婉蓉的人设指令穿着打扮之后,身上只有一身不辨雌雄的粗布麻衣,暗中还藏着五六把匕首,一开始总觉得身上哪哪儿都硌得慌。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柳成嫣本人根本不会用匕首。
开玩笑,她连做饭都只会蛋炒饭和方便面,平时进厨房拿把菜刀切葱花儿都能切上老半天,让她拔出两把匕首杀特务?还不如索性坐地等死,说不准反而能活久一点。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说,幸好还有枪。
柳成嫣一边强行镇定,一边暗戳戳想着自己等会儿万一遇到什么得赶紧让同志们先撤,一边又忐忑不安地想着自己不会打架怎么办,脑子里各种念头疯狂打架,就这么捱过了五分钟,然后正式行动。
再然后,她就傻眼了。
她在引体向上这一项的最好成绩是挂在单杠上晃了一分钟才掉下来,一度为自己是个女生不用考这一项而感到由衷的庆幸,然而此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想进入二处的地盘,首先要翻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