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万无一失,你尽管放心,事成之后可莫要忘了先前答应过我的事哦?”
“嗐,你这话说的,从风月场所弄一个花魁娘子过来又不是什么难事,等那病秧子咽气,兄弟我立马就给你安排好这门亲事,顺便把你那位放着当摆设的夫人也给处理了。”
“哈哈,如此便有劳二哥了。”
躲在不远处偷听的她只听到“等那病秧子咽气”这里便匆匆奔了出去,十分遗憾地,没能根据两人接下来的对话推测出轮廓模糊在阴影里的人的身份。
他在哪里?
要快点告诉他才行!
步履匆匆踏过每一处,直到在后花园里看见他的身影,奔跑的脚步才停下。
“弟妹,真巧,你也来赏花?”
花木扶疏之间,白衣公子翩然而立,唇边清浅的笑意比春色还要温柔几分,只是脸上的病容却没因春光而减淡几分。
与他的温柔从容相反,她气喘吁吁,眉头也随之蹙起,右手更是抚着胸口。
“弟妹?”
白衣公子意识到来人的不对劲,上前几步关切地询问。
“我……我没事,你听我说,他要害你……”
“他是——”
“夫人!”
不等白衣公子使完眼色,突然插入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来人一袭绯色锦缎长袍,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斜斜簪着,纷乱的青丝让他本就邪魅的五官更添轻浮之感。
绯衣公子笑着走到两人中间,悠悠开口:“春色正好,惠风和畅,夫人若有赏花的雅兴大可告诉为夫,何必劳烦大哥?”
“我……”
“三弟误会了,我与弟妹不过巧遇罢了。”
白衣公子在她开口前便做出了解释,不动声色地澄清了来人对他们的误会。
绯衣公子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容叫人捉摸不透。
与笑容相反,他在言辞之间却没有任何表示,只将视线缓缓地移到女子身上,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她动了动唇瓣,交叠的目光终是与他错开了。
白衣公子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回想起她方才的那句话,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份复杂的情绪很快就有了定论。
就是这一天,入夜十分便传来了她投井自尽的消息。
听闻消息,他在惊惧过后便是满腔的震怒。
不久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的功夫竟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这让人如何能相信?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个哀嚎不止的男人,心中的怀疑变为笃定。
对结发妻子不闻不问,整日流连烟花柳巷的人,怎么可能突然悔悟,对着亡故的妻子悲切不已?
藏于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尽管他极力克制,翻涌而来的情绪还是暴露在了脸上,也被有心之人瞧了去。
因操办丧事的缘故,府邸弥漫着哀愁的气氛,阴雨连绵的天气更是惹人惆怅。
白衣公子看着空中密布的雨丝,想起前几日的风和日丽,眼中覆上了浓稠的落寞。
沉思过后,他低头看向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同之前几次一样悄悄倒掉了。
手中的瓷碗刚放下,却听“吱呀”一声,背后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之出现的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二弟?”
面对突然出现的人,白衣公子愣了愣。
“大哥。”
来人合上了门扉,转身的同时泛起诡异的笑容。
白衣公子察觉到不对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后背随即抵上了桌沿。
“你……”
“嘘。”
来人将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接着,他缓缓向前踱去,看似随意地拿起了桌上的空碗。
“今天还是没服药呢,原来大哥竟是这般孩子气,丝毫不懂良药苦口的道理。”
“你……你果然!”
白衣公子马上明白了,眼中的错愕转为惊惧。
“大哥想说什么?”
来人假装糊涂,慢悠悠地将手中瓷碗举高,而后松开。
只听空中传来清脆的声响,被掷落的瓷碗应声碎成几瓣,碎片映射出屋内两人破碎的身影。
他俯身捡起一瓣碎片,冷漠的视线投向对方。
“只因一起偶然的误会,嫂子投井自尽,大哥愧疚不已,于是自刎谢罪,这剧本可真是够悲凉的,真可谓是闻者落泪啊。”
“你以为别人会相信这拙劣的借口?”
白衣公子怒火攻心,声音微微颤抖着,手掌用力地扣住了桌沿。
“信与不信,有何分别?大哥不在了,我便是君家名正言顺的嫡子,除了我还有谁能肩负起家族的重担?”
“为了夺取继承君家的权力,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大哥果然聪慧,不负第一公子的盛名,可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早有预谋的一切,反抗也是无用,手足之情的破碎远比血肉割裂的刺痛更盛。
温热的血液逐渐变得冰冷,失去温度的躯体也带走了心的温度。
再次睁开双眼,混杂的记忆翻涌而来,直到看清屋内的布置,君渡云的意识才变得清晰起来。
是梦……
呵,是因为之前回忆旧事的缘故吗?
还真是过分久远的记忆呢。
梦中的痛楚淡去后,君度云笑着摇了摇头。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听觉本就不错,何况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不可能逃过他的耳朵。
方才那声惊呼毫无疑问是她的声音!
来不及穿戴整齐,他扯过外袍胡乱
往身上一披便出了房门。
她没有栓门,他轻易地就推开了那扇门扉。
屋内烛火已经熄去,借着幽微的月光,君渡云注意到了地上滚做一团的人儿。
关心比责备更早一步,一句“你没事吧”脱口而出。
比起君渡云的清醒,地上的人似是还迷糊着,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用惊讶且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王爷?你,您怎么来了?”
君渡云听她已能正常言语,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不少。
“若非有人半夜惊呼,本王又怎会从梦中清醒?”
“啊,我,这……”
风坠铃同样是从梦中醒来,梦中的记忆已经残缺不全,只记得梦境的最后她跌落在了漆黑一片的水底,即便她拼命挣扎也无法阻止不断下沉的命运。
水中无法说话,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发出了呼救声,况且这只是个噩梦。
“抱歉,我——”
话音未落,一只阔阔的手掌贴上了她的额头,被触碰的肌肤传来舒适的凉意。
“你发烧了。”
“啊?“
风坠铃这次反应过来,原来舒适的凉意并非因为对方,而是她本身的灼热。
接着,不等她回答,君渡云直接将她从地上抱起,没有丝毫犹豫地往门外走去。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回房间。”
“啊?”
风坠铃一脸茫然,她的房间不就在这里吗?
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原来对方的意思是回他的房间。
“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难不成要本王视而不见,回头让人扣一个‘怠慢贵客’的罪名?”
“小女不敢,只是——”
“不敢就乖乖听话。”
“……是。”
风坠铃乖乖闭嘴,不再多说。
两人的卧房离得并不远,君渡云也是步履稳健,可就是这短短的几步路却让她觉得漫长无比,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
终于,身体重又触碰到了温暖的被褥。
高烧攀升的温度叠加上不属于自己的体温,烛火摇曳映出的面庞又红了几分。
君渡云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将浸透凉水的巾帕轻轻贴上她的额头。
风坠铃受宠若惊,连忙开口:“多谢王爷。”
君渡云摇了摇头,一句“罢了”脱口而出,瞬间扼断了她后续的溜须拍马。
“太医就快到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吧。”
除了头晕眼花,嗓子有点疼,她暂时还没觉得哪里难受得厉害。
可就是这么一句大实话却遭到了某人的怀疑。
“当真没事?”
君渡云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风坠铃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强忍住扭过头去的冲动。
“本王在你眼中就这般可怕?”
“啊?没有啊。”
“那你为何要躲?”
“这,小女是怕将病气过给王爷。”
“你这借口听着倒是耳熟。”
“好像……没有吧?”
对话进行到这里,君渡云没再开口,转而以一声轻笑作为结束。
笑声消散的同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君渡云允诺对方进入后,一位身着宫装,手提药箱的中年男人匆匆跨入房中。
风坠铃撩起垂落的帘幕偷偷往外瞄了一眼,随即猜到来人是宫中的太医,从衣着来看今夜应是他当值。
“李太医,为何她服了你先前开的驱寒药方反倒是发起了高烧?”
被称作“李太医“的男人支吾了一声,随即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开口解释道:“先前王爷说要准备最好的药材,臣依言调配,想来是姑娘身娇体弱,药性又过于强烈,这才起了反作用,身子突然发热。”
这是怪她咯?
无独有偶,在风坠铃暗暗吐槽时,君渡云幽幽开口:“听太医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在怪罪本王先前未将情况一一同你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