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凛照的人来得突然,又走得突然。
别说安恒跟胭脂了,连君辞都有些怔愣。
只不过……
刚才那小兵说的,被挖了坟盗了棺木的夫人,会是……会是……
屏住呼吸,君辞下意识的不愿去深想。
可就算不去深想,君辞也猜到了。
只是他猜不到,什么人会去挖坟盗棺木。
深深地吸了口气,君辞走到门边,确定司徒凛照带人走远之后,他急忙关了门后,而后整个人直接瘫软在桌边。
“大哥……”
安恒与胭脂怯怯朝他走近。
君辞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安恒与胭脂的头。
以前只君辞知司徒凛照与谢长南,只是面上相交的朋友而已,却不知是何时,这二人竟然还连那一层伪装的窗户纸都彻底撕破了。
不过君辞猜想,或许……从当初他与谢长南相识之后,司徒凛照的心里,应该就对谢长南隐约动了杀机,只是一直在隐忍不发而已吧。
依照司徒凌照很辣的性子,难保他在回过神后,不会再次想要杀人灭口,毕竟……谁让他救了谢长南呐。
狠狠闭眼,君辞抿紧了唇,发生了今日的事,这村子里怕是再不能住了。
翌日,在给弟弟妹妹弄了早饭之后,君辞去见了村长,他想请村长帮忙,将他们兄妹三人送去别的地方。
对此村长十分狐疑,君辞却说不出实话,怕牵累村长,最后君辞只寻了个油头,以想去见见父亲沈琅为由,让村长帮忙。
对于君辞的这个说辞,村长无奈,他叹息一声,安抚君辞道:“你既然想去看望你爹爹,那我帮你就是,等明日,你程叔回来了,我就让他送你们兄妹去朝阳县城。”
君辞微微松了口气,忙朝村长道谢,而回去后,君辞才知道,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
君辞回来时,茅屋里并不见安恒与胭脂的身影,但是彭氏带着身边的管事,坐在屋里等着君辞。
骤然见到彭氏的瞬间,君辞心里一凉,下意识地就要寻找安恒跟胭脂的踪影,但是……
彭氏忽而说道:“你不必找了,我让人把他们接回去了。”
君辞眼神一冷,浑身都绷了起来。
彭氏只淡淡地道:“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实话与你说吧,京城赤南侯府的大少爷如今病入膏肓,侯府大夫人请术士相看,发现大少爷是碰了邪,唯有冲喜可行,后来找人算了八字,发现只有你的八字合适,这才派人过来,打算让你嫁入侯府为大少爷冲喜。”
冲喜!
君辞听得双眼猛然一凛。
说好听了是冲喜,说难听了就是去陪葬!
这好人家的,有谁会舍得自己活生生的女儿。最后沦为陪葬品的!
可是……赤南侯府的大少爷?这不是谢长南吗?
而谢长南他前日才刚离开。
淡淡撇了君辞一眼,彭氏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是哄道:“君辞,我若是你便会乖乖应了这门亲事,虽然说是冲喜,但若你当真有福,冲活了侯府的大少爷,那以后你便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别说安恒跟胭脂的温饱有了着落,便是你爹,没准还能在牢里少受些罪,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彭氏说的当然没错,可这些事的前提是他命好,当真冲活了这大少爷,否则,别说有没有机会活着,只怕他是要沦为陪葬品的。
而现在,彭氏明显就是想把他往绝路上逼。
用安恒与胭脂来将他逼上绝路!
狠狠闭眼,君辞压抑着深深呼吸,强迫着让自己不要冲动。
现在的情势容不得君辞与彭氏硬碰,否则,安恒与胭脂恐怕……
再睁眼,君辞眸光阴冷地盯着彭氏,他拿了混子过来,在地上写道:【嫁可以,但我要见到他们平安】
彭氏并不意外,只道:“放心,只要你答应嫁入侯府冲喜,你出嫁当日,安恒与胭脂必定前来给你送嫁。”
君辞咬死了唇,身侧双手死死握成拳头。
彭氏起身朝门边走去,临要出门时,她忽而又道:“侯府高门,可容不得外头有什么流言蜚语,你呀,不想弟弟妹妹受苦,在成亲之前,最好还是管好嘴巴。”说到这里,彭氏忽而轻笑一声,又扭头朝君辞看去:“当然,你也可以像过去一样,向村长寻求帮助,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侯府的人为了救活他们家的大少爷,可是已经把你在村子里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你若是不怕连累村长,只管去向村长求救,看看村长一个小老百姓,对上侯府那样的达官贵人,究竟有没有胜算。”
彭氏这是,把君辞的出路全都给堵死了。
作为一村之长,村长与叔公们连手是可以暂压沈家一时,即便沈家是村里的大户,可只要他居住在村子里面,就得服从村长的管理,可是其他人,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却是村长一个小老百姓所招惹不起的人物。
彭氏走后,君辞在屋里伫立了许久,两手的指甲也几乎是被他狠狠地掐进掌心里面几乎破皮,可他除了脸色铁青下唇死死咬着以外,竟也不觉得疼痛。
原以为重新活过,他不必再像当初那样为人男妻,寄人篱下,可到头来,却还是逃不掉。
狠狠吸一口气,最终君辞只得转身,再次前往村长家去。
他不是要向村长求救,他只是想拜托村长,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暂时照顾安恒跟胭脂而已,至于他嫁人冲喜的事,君辞最终还是没说实话。
对于这事,村长即便想要帮忙却也是有心无力,待得君辞走后,村长老伴儿都忍不住叹息:“这沈文仁一家真不是东西,把他们兄弟赶出来也就罢,现在居然还逼着让君辞嫁人,这好好的一个小子,以后岂不是要毁了吗?”
“那也没有办法啊……”村长长叹:“但凡有点机会,君辞也不会轻易妥协,我们能帮得了君辞一时也帮不了他一世,他以后的路终究还是只能靠他自己,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打把手而已。”
村长老伴儿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这如果换了是她自己的孙子,被人逼着去嫁人冲喜,她就是宁死也不答应。
可是君辞……
他没有能帮他的人,能帮他的人不在不说,在这里的却又只会对他落井下石。
~
两日后,安恒跟胭脂才被放了回来,两人见着君辞,都红了眼眶,一头扑进君辞怀里,尤其胭脂,本来就年纪还小,此番受了惊吓,更是哭得厉害,深怕会被跟君辞分开,两手死死抱着君辞就不肯撒手。
村长跟魏爷爷站在一边看着这无依无靠的三人,两人都脸色崩着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村长老伴儿跟魏奶奶上前哄过安恒跟胭脂。
君辞朝着两位点了下头,又摸摸胭脂,他想安抚胭脂让胭脂别怕,可他张了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恒看懂了君辞的唇语,他把双眼狠狠一擦,才哽着嗓子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听魏奶奶他们的话,我会照顾好胭脂,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君辞摸着安恒的头点头,而后才将他做日新买的鞋子拿了出来,递给安恒和胭脂。
{安恒我不在家,你一定要听村长跟魏爷爷他们的话,照顾好自己跟胭脂,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定回来接你们两!}
安恒用力点头,将手将君辞新买的鞋子死死抱在怀里。
君辞又朝村长跟魏爷爷看去,他将身上的荷包取下,直接递给村长:{村长爷爷,魏爷爷,这是我之前在山里挖野菜时捡到的碎银,我现在把这个交给你们,麻烦你们帮我……}
“这个就不必了,你自己拿着吧。”村长并不追问他怎么捡到碎银的事,只把荷包还给君辞:“你自己在外头,没有点闲钱防身不行,你还是自己带着,安恒跟胭脂这里,你只管放心就是。”
“是啊……”村长老伴儿也道:“君辞,到了侯府一定要保护好你自己,那地方可不比村里,你万事都要多加小心啊。”
君辞用力点头。
魏爷爷跟老伴儿还要交代君辞,茅屋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几人扭头,便见得彭氏与沈文仁从外头进来的身影。
“时辰快到了都准备好了吗?”彭氏问着,见君辞还是那身补丁旧衣,顿时拧眉:“你怎么还没换衣裳?这侯府的马车已经在路上了,一会要让侯府的人看见你这样子,岂不是要惹他们不悦吗?”
君辞不语,只冷眼看着他们。
安恒满眼恨恨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骂出声来。
村长摇头,声音略冷地道:“君辞这就换衣服了,大家都出去吧。”
彭氏催促:“快一点,别再耽误了。”
众人张继出了门外,只留下君辞一人站在屋里,他扭头看过床上红艳的喜服,抿了唇,最后才拿过衣服换上。
草屋外,明明就是在办喜事的地方,却透着无尽的萧条与清冷,唯一有点喜庆的东西,也是那挂在草屋一角的灯笼,发着孤独的冷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