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辞带着弟弟妹妹现在住的地方,是村子里一处荒废了许久的茅草屋,在草屋几步的不远处,便是一直帮助接济着他们的魏爷爷一家。
茅草屋里面十分简陋,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几床被褥,是村长家与草屋前头不远处的魏爷爷一家,给他们送来的,除了被褥,还有那个简陋的小厨房里,也有不少锅碗瓢盆都是他们送的,草屋虽旧,但对于现在君辞而言,也总是个遮风的地方。
回到草屋时,君辞跟安恒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谢长南给弄到床板上面,胭脂人太小,帮不上忙,就干脆去给君辞与安恒倒水。
君辞接过杯子,笑着揉了揉胭脂的头,才仰头把水喝了。
安恒则是长长地呼了口气,缓过了劲才问:“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救他,看他的样子,他会不会是被仇家追杀?我们救了他,又会不会给我们招惹什么麻烦?”
君辞微微一愣,朝安恒无声地说:{小心一些,没事的,而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们沈家既是行医,便没有见死不救之说的。}
“可是……”安恒依旧有些担忧。
君辞揉揉安恒的头,又无声地对安恒道:{况且,你看此人虽然昏迷不醒,眉宇间全是正气浩然,哪里像是坏人?}
安恒暗暗挑眉,他还真地往床板前走近,认真盯着床上的谢长南,一本正经地点头:“他确实长得特别好看,就跟个神仙哥哥似的,要是醒过来,一定会更好看的。”
君辞听得失笑,他拉过安恒的肩膀,无声的对安恒交代:{你去打盆清水,再找点布带给我,我记得,前两日我摘了一些止血草,你碾碎了马上拿过来。}
安恒明显一呆:“大哥,你要给他拔箭吗?你弄得了吗?”
君辞拍拍他的头:{去吧。}
安恒朝谢长南看了一眼,只能凝肃着小脸,转身急忙去做。
胭脂则乖乖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君辞把谢长南身上的伤势打量了一遍,又看谢长南的双唇隐隐发青,便不再耽误,他拿了剪刀出来,三两下把谢长南身上的衣衫剪了。
因为常年练武的关系,谢长南的身上,全都是那扎手的腱子肉,衣衫未解之时还看不出来,可这眼下,他身上的那些腱子肉,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安恒打了水来,抬头一看,顿时也惊得哇了一声:“他身上的肉好厚,好好看呐。”
君辞一怔,扭头看向安恒。
安恒一脸羡慕:“我也想要这样好看的肉。”
君辞摇头失笑,又朝谢长南看过去。
谢长南双眼紧闭着,对于眼前的事情全然不知,君辞看着他发紫的唇色,不由得也抿了抿唇,这才伸手,握住他胸口上的那只断箭。
安恒在一边睁大双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君辞蹙紧眉头,他深深吸一口气,而后这才猛然一个用力!
“唔!……”谢长南疼得闷哼一声。
断箭拔出,那窟窿里喷出的血色,沾染在君辞的手上,染红了他的指尖。
安恒急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大哥,大哥,止血草。”
君辞抿着唇,将碾碎的止血草撒在谢长南的伤处,又弄了不少棉絮按在那里,一通忙碌才止住了血。
安恒睁大双眼,惊奇着:“大哥,他真的不流血了哎。”
君辞没理安恒,他只是拿起布带,将谢长南的伤口费力地缠上,一大一小两人好一通的忙碌,天都快黑了,这才给谢长南处理好他身上的伤势。
累得气喘呼呼的两人,就靠着床板随地坐了下来。胭脂在一边看眨了眨眼,她突然也跑了过去,钻进君辞的怀里就坐了下去。
君辞搂着胭脂小小的身体,疲惫的脸上,顿时全是宠溺的笑意。
安恒也看得失笑,他捏捏胭脂的鼻头,被胭脂一巴掌打开。
君辞失笑,他对安恒道:{你在这里照顾他们两个,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安恒点头。
君辞去了厨房开始忙碌,然而打开米缸的时候,看到里面只剩下的一点点米时,君辞明显怔了。
缸里的米,还是他受伤那时,魏爷爷给他们送来的陈米,不是魏爷爷那时的慷慨,他的身体也没这么快就能恢复大半,可是现在……这缸里的米,明显是不够吃的,更别说他们现在,又带了一个重伤昏迷,需要调养的谢长南回来……
无声叹息,君辞还是将剩下的米全都掏了出来,他一边忙着给弟弟妹妹煮地米菜粥,一边想着得尽快弄些银钱回来,才不会饿着弟弟妹妹,还有……那个谢长南。
至于这谢长南……
谢长南原是京城赤炎侯府的嫡长孙,字无渊,在京城里享有文武双全、公子无双的美名,君辞与他的相识,还是在两年多前,而那时的君辞,复姓上官,是一个家道中落,背负着罪臣之名,为了苟活着洗刷家族冤屈,而不得不男身下嫁司徒凛照的上官君辞。
上官君辞与谢长南的相识,是在那时的元宵节上,为了一盏灯笼,两人对对字拆字谜,颇有些杠上的意味,结果是,那时候上官君辞胜出了,但是那个灯笼,他却没得到,因为……灯笼最后被司徒凛照给仍了……
当初的事,一件一件,越是回想,君辞就只会越觉得难受而又不值,转而再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君辞深深地吸一口气,甩甩头,只把清洗过的鱼放到粘板上,切了起来……
~
夜晚时,君辞带着弟弟妹妹缩卷着身体,一块睡在草屋的角落,一张被褥要盖着他们三个人,明显有些勉强了,不过胭脂跟安恒明显已经习惯了,两个小家伙睡觉的时候,都是紧紧地挨在一块。
君辞清早醒来,给弟弟妹妹拉过被褥之后,他又朝床板边看了过去。
床板上,谢长南就躺在那里,他昏睡着,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君辞盯着他的身影看了须臾,这才起身,朝床板边走过去。
他拉起谢长南的手腕,给谢长南把脉。
早在第一次给谢长南把脉的时候,君辞便已经发现了他体内还藏有暗毒,也亏得是这暗毒,缓解了他胸口处的毒素,才不至于让他立时毙命……
蹙蹙眉,君辞放下谢长南的手,又去检查他的伤处。
才一个晚上看不出什么分别,不过好在这伤口总算是彻底止住了血,就是这人……
“嗯……”这人突然哼了一声。
君辞一怔,扭头朝他看去。
谢长南睫毛抖动着,却是忽而猛地睁开了眼,那一瞬间,君辞的模样就这么突兀地闯入他的眼中,惊得谢长南猛然起身,大力推了君辞一把。
君辞被他推得摔倒在地,谢长南自己也瞬间震得伤口崩开。
捂着胸口,谢长南的眼底全是肃杀之气:“你是何人!”
君辞怔愣看他,张了口,下意识的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长南又是一怔:“哑巴?”
君辞点点头,又指向他的伤口。
谢长南低头一看,崩开的伤口瞬间就浸出了红色的血迹。
君辞爬起身来,指尖沾染了桌上的水,在床板边上写下一行字:我救你的。
谢长南看得眉宇紧拧,不说话。
君辞又继续沾湿了指尖写:我帮你处理的伤口。
谢长南依旧不语,他只是抬起眼朝君辞看去,那微微眯起了眼眸的模样,里头的锐利逼人,直打量着君辞。
君辞被他看得心里一突,有些慌神,谢长南又扭头将四周看了一遍,最后才发现了那睡在墙角稻草堆上,盖着被褥的两个孩子。
君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急忙在床板边上写:他们是我弟妹,年纪小,你别吓他们。
谢长南又朝君辞看去,他一双眼再次将君辞重新打量的时候,眸里的锐利已经不再那么吓人了。
君辞迟疑着朝他点点头,又指指他胸口的伤势。
谢长南这才终于开口:“有劳。”
君辞暗暗呼一口气,朝谢长南走近,他弯腰凑近谢长南时,一双眼便盯着谢长南的伤口,是以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谢长南正凝肃着神色,又再次打量于他。
君辞身影很瘦,瘦瘦的他大约有五尺三寸的身高,可那不及巴掌大的脸颊,只显得他下颚尖细杏眼明亮,眉若远山,瞳若剪影,若不是君辞过于偏瘦了,其实他的模样还是很清隽出色的,尤其是……君辞的睫毛很长,长得犹如一把小巧的刷子一般,那眼睑垂下时的模样,隐约间却让谢长瞳孔微惊,似看见了另外一人……
专心着给谢长南处理伤口的君辞,在给谢长南把布带重新缠好之后,一抬头,就对上了谢长南的眸光,君辞微怔,倒未觉得有何不对,他只是朝谢长南点点头,走到桌边倒了水,又给谢长南递过去。
谢长南眼睑一垂,左手接过杯子把水饮了,这才轻轻呼一口气,靠在墙上:“你是何人?”
君辞愣了愣,他看着已经不能再写字的床板,就干脆找了跟棍子,在地上写字:沈君辞。
谢长南眸色一闪,他微微眯眼,盯着那末尾的两字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