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君辞
药香村,顾名思义以医药为主,村子里三百多户的人家,其中就有大半数以上的人,都精通医药,甚至京城里的药铺,有不少都是这村子的药香堂向村民收购而来,再转运入京城的各处药铺,而这药香堂原来的东家,则是两月前,被赶出家门的少年沈君辞之父沈琅。
溪水河边,安恒挽着裤脚在水里摸鱼。
岸边的石墩上,沈君辞就坐在那里,那一双杏眼眼眸虽是看着安恒的身影,可他脑子里的思绪却有些混乱。
沈君辞……君辞……
呵。
君辞微微摇头。
从前,他一直都不相信鬼神之说,可是而今这少年人的身体却让他不得不信了。
他原该就是一个死于非命的亡魂,一个被打胎药连同腹中骨肉一块扼杀的亡魂,却哪里知道一朝醒来,竟会在这少年的身上死而复生,这少年才十六七岁,比他自己原先的年纪小了整整十岁,重活一次,这般青涩的年纪,也不知是不是他赚了。
只是……君辞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已经亡故的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少年的身体里面醒来,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少年的名,也叫君辞吗?
倘若连他都能再借尸还魂了,那不知……当初他腹中那个没能保住的孩子,是不是也另外去投了人家?
想到此,君辞只觉得心中疼得几乎窒息。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原来所谓的青梅竹马,竟也能狠倒这样的地步,他甚至都不知道,司徒凛照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态,说他是异类,说他们的孩子是怪物,甚至是……逼着他喝下那碗打胎药的……
想到此,君辞顿时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与司徒凛照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可说是世交,司徒凛照的父亲司徒羽乃为当朝汝阳王,深得皇上重用,而他……
他原复姓上官,家父上官源原是太医署当值、官任从五品左院判,祖父上官鸿为太医院院使,可以说,他上官君辞是出身于医药世家,只是……五年前,上官家卷入了一场波云诡谲的争斗里面,沦为了别人的牺牲品,一家人全都被判了流放,而那时,他游历在外,才躲过一劫,却没想到,会因此而落入另一场劫,一场司徒凛照给他准备的劫。
而这沈君辞……
君辞对他所知不多,他现下仅仅所知的,也是醒来的这一个多月里,听安恒与旁人偶尔说起的。
沈君辞是沈家大房的大少爷。
沈家是药香村里掌管着药香堂的掌柜,原本这当家人该是沈君辞的父亲沈琅,可两年前,沈琅因为给人开错了药,致人枉死,被县太爷判了二十年的服刑,沈家大权瞬间旁落,被他二叔沈文仁接管,而那时不过才刚十二三岁的沈君辞,在父亲被下了牢狱不久之后,便病了一场,浑浑噩噩的睡了数日,醒来后,人却说不出话了。
沦为废人的沈君辞带着弟妹,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直到两个月前,他被冤枉偷了药材拿出去变卖,还差点被二叔沈文仁打死时,才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药香堂,在这简陋的茅草屋里住了下来。
其实与其说是离开,倒不如说他是被他二叔沈文仁一家给撵了出来,只因君辞如今有口难辩说不出话来,那些是非曲直便任由了他二叔一家颠倒黑白。
可是……离开了沈家,沈文仁却依旧没打算让他们兄妹好过。
一个月前,沈君辞会病故,便是因为被沈文仁的次子沈聪,从山上推了下来,摔伤了,又无钱请人看病,才会耽误了病情,给了上官君辞借尸还魂的机会。
一样的都名叫君辞,也是一样的,都活得那么艰难。
低头看着自己倒影在水中的模样,君辞握住掌心,他深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暗地道。
不管当初的是上官君辞,还是如今的沈君辞,既然他们“都死了又都活了”哪那些人欠他们的,也总该还了才是。
他不信,脱离了罪臣的身份,换了模样、不再被司徒凛照掌控的自己,还会再被人认出来,他也不信,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以后,他还会走到绝路。
不管是上官家的冤案,还是沈琅的冤案,现在的他,也总要想办法翻案了才是!
(谢谢你。)
水中倒影出来的人,突然抿唇一笑,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君辞坐在石墩上,瞬间惊得睁大双眼,他定眼再仔细去看,却又只见自己的倒影在水中并无异常。
难道……刚才只是幻觉?
君辞不得其解,心中困惑不已。
君辞暗自想得入神,全然不知身后居然有人走近,倒是前头正在摸鱼的安恒,听到动静,狐疑地扭头看来,然而却在那时,坐在岸边的君辞后背猛然受人一脚,竟是扑通一声将他给揣进了水里。
安恒大惊,急忙踉跄着往前跑进,将君辞拉起:“大哥,大哥你怎么样?大哥”
这小河的水虽然不深,可底下却全都是石头,君辞骤然摔倒上面,只疼得浑身难受,连衣裳都湿了大半,对于君辞的狼狈,那岸上的人却只是哈哈笑着,尤其是那抬脚踹向君辞的人,更是嚣张地叉腰,指着君辞:“沈君辞看见本少爷来了,怎么还不过来行礼!”。
君辞没见过这几人,自然不认得他们是谁。
安恒却在一旁气红了眼:“沈聪!你不要过分!”
君辞意外,再次定眼朝沈聪看去。
所以……眼前这个十五六岁,却有些身宽体胖的胖少年,就是当初将沈君辞推下了坡坎,导致沈君辞摔伤无钱医治,最后病死的罪魁祸首?也是他如今的……堂兄?
沈聪不理会安恒的叫嚣,他只是眼底带着讥笑地看着君辞:“原来你已经没事了啊,这么精神,看来伤势也都痊愈了,怪不得去你家里找不到你们两个了”。
君辞皱眉。
另一跟在沈聪身边的少年也往前走了两步,他一双眼直盯着君辞:“瞧瞧,这醒来的人,确实跟昏睡的时候果然不一样啊”他走到君辞身边,将手搭在君辞的肩膀上头:“沈君辞,你看看,要不要听了我当初的建议?乖乖听话懂事一些,没准我还能帮你向沈二少爷求情,让你能带着弟妹返回沈家,好歹你跟你弟弟妹妹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是?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语调暧昧得很:“我还能让你们衣食无忧哦。”。
君辞脸色一沉。
安恒大怒,他用力推了那少年一把:“不准你们欺负我大哥!”。
“臭小子!”那少年猛一伸手,就将安恒抓了起来拧在手里:“你忘记了你是在跟谁说话吗!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那个沈小少爷吗!要不是沈掌柜的心软,准许你们住在这村子里,你们现在就跟那些丧家犬一样到处流浪!”。
所以,这些人都是他二叔沈文仁的人。
安恒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只憋得一张小脸通红不已。
君辞没敢乱动,他一双眼阴沉沉地,直盯着那抓着安恒的少年。
沈聪从石墩上跳了下来,一把按住那少年的肩膀:“全福,下手轻些,要是掐死了这小杂碎,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犯不着。”
小杂碎……
这三个字让君辞瞳孔微缩。
全福哼笑着,眸光轻蔑地扫了安恒一眼:“确实,为这样的一个小杂碎犯上人命官司不值得。”
才说着,全福直接一个用力,将安恒仍了出去。
君辞大惊,忙伸手接住安恒,结果这兄弟两人却是一起全都跌入了这河水里面。那瞬间,君辞的手掌朝着河中擦了下去,掌心不知道是刮到什么东西,蹭破了皮,钻心的疼痛让君辞睁大双眼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在石头缝里卡着的,是一支生锈了发钗。
发钗细长,上面已经看不出这发钗原本的模样,只能看得这应当是女子之物,而让君辞在意的是,这发钗的钗身,虽然粗长,但却也可以勉强用作银针之用。
那瞬间,君辞微微眯眼,他顺手将这东西拿了起来,藏在袖间,可此时……沈聪忽而大步上前,一脚踩在君辞的背上。
那瞬间,君辞被他整个踩得又摔进了水里。
“大哥!!!”安恒大惊,想要上前,却被全福一把抓住了后衣领。
君辞几乎整个都跪爬在水里,背上的重量让他难以动弹,却也让他眸低的神色愈发阴鸷。
而沈聪,他就那样盛气凌人地大笑着羞辱君辞:“沈君辞,从前你爹是药香堂的掌柜!所有人全都得听他的,看他的脸色行事!可现在呢!现在你爹就是个杀~人~犯!他就是个罪人!一辈子都要在牢里过了!你以前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连我见了你都得向你行礼,而今如何?没了你爹的庇护你沈君辞就什么都不是!你还不是被我一样踩在泥里!你只是一个被我踩在脚下的杂碎一个人人可欺的哑巴而已!你还横什么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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