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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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得夜,总是格外的冷,尤其是那砸下的雨珠,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噼里啪啦地好不吵人。
杂草横生的园中,随着雨声阵阵传来的,是那声声剧烈的咳嗽声响,一声赶着一声,仿佛是要将胸膛里的心肺全都倒腾了出来一般。
回廊下,十三四岁的小童端着药碗,一路而来,远远的听着那声声咳嗽,当下连忙加快了脚步。
残破的旧门被推开时,屋子里,那人的咳嗽声响明显清晰了许多,许是因着小童的到来,他又急忙掩嘴想要掩盖住喉间的难受,硬生生地将这喉头的不适给压了回去。
小童不及说话,疾步行到桌边放下托盘,忙给那人倒了水去:“主子,你先喝水,润润嗓子,别憋着,憋着会难受的。”
那人朝小童看来,原是苍白的脸色顷刻被他憋得通红,因喉间难受至极,他忙饮了水后,依旧还是压抑低声的咳着。
小童一脸担忧,忙抬手给他顺了顺胸口,而眸光下移时,小童看见他腰腹的隆起,像是塞了个枕头一样,不由得放了手去,小心的摸着。
里面有动静传来,轻轻地划过小童的手,瞬间就让小童惊奇得睁大了双眼。
那人待得缓过了难受,看着小童如此,不由得也将手覆了上去,轻轻地盖住小童的手:“竹青,你不怕了吗?”那人问。
小童微微歪头,忽而腼腆一笑:“以前,以前是怕的,可是现在,现在不怕了,我能感觉到他在动,他在跟我打招呼了,我还挺喜欢的。”
那人因他这话,苍白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笑意。小童忙抽了手转身去桌边端过汤碗:“主子,这是我刚才在外头熬好的药,你快喝了吧,喝了,你跟宝宝就能没事了,等世子回来,知道你有了宝宝,世子一定也会很高兴,到时候再把我们都接出去的!”
“世子……”那人眼睑垂下,抚摸在腰上的手也顿了下来,良久以后,他才低哑着声音轻轻呢喃:“司徒凛照还没回来吧?”
“应该快了吧。”小童略显迟疑:“上次我问过了棺陶哥哥,他说世子已经在路上了。”小童忘记了,他说的上次,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
那人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他只端起药碗憋着气,一口全喝了干净,然而不等药碗放下,那喉间的酸苦,就惹得他一阵难受,直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窗外衣雨声依旧,除了他们二人,这里再无旁人。
小童也惊了一跳,生怕他又会把药给吐了出来,急忙伸了小手给他顺着背心:“主子,你可忍着点,不能吐啊,我、我好不容易求了棺陶哥哥给我抓了这个药的,你要是吐了,就没了。”是啊、药吐了就没有了。
其实何止是药吐了就没了,连吃食用具,也是吐了碎了就全都没了。
这一处落了锁的僻静小院,除了他与这个才十三四岁的小童,再不会有人出现这里过问他们的生死,唯一有的,也只是那放在角门下一日三餐的馊食而已。
可笑之极。谁能想到昔日汝阳王府备受宠爱的世子夫人,如今竟会沦入如斯地步,更可笑的是,又有谁人知晓,那所谓的宠爱,不过只是一把枷锁牢笼,将他囚困于此罢了。
“主、主子……”小童被他脸上那毫无生机的神色,给惊得心里发憷,一时间除了喃喃,竟不知该如何了。
他低低一笑,抬起的手,冰冰凉凉,却极是温柔地抚摸过小童的面颊:“我这身子,也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只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要跟我受这等灾祸。”
“不苦,不苦的。”小童急忙将他的手给抓住,希望能把他的手给捂热:“能跟着主子是我的福气,主子不嫌弃我年纪小又笨手笨脚的已经很好了,能跟着主子,陪着主子在一块,我很开心的,真的。”
他低低一笑,要再说话,喉头却是骤然一紧,又让他掩嘴咳嗽了起来。
小童脸色微变,忙转身去给他倒水,只是这次,小童还没来得将水杯递上,房门外,却忽而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小童猛地扭头看去,那小小的巴掌脸上,瞬间睁大了双眼,他喜极而泣,竟是朝门边的跑去跪了下来:“世子!世子!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主子这下有救了,世子,主子病了,病得很重,再不看大夫怕撑不下去,世子,奴才求求您了,您给主子请个大夫来吧。”
男子立在门边,一身暗紫的衣裳端的是华贵如斯,他仿佛是没有听见小童的声音,只跨步走进了屋内。
屋中简陋,除了一方圆桌,老旧的柜子,以及堆在墙角的杂物,再有的,便只是那木板搭成的床板了。
而那人此刻就靠在床板上面,一身的旧衣,消瘦的身影只愈发显得他腰腹的圆滚,若不是那张脸还透着司徒凛照记忆中的模样,恐怕连司徒凛照都无法相信,眼前的男子会是他的世子夫人。
“君辞……”
司徒凛照轻声呢喃着那人的名字,眸中尽是晦暗,可是……当眸光触及君辞那圆滚的腰腹时,司徒凛照的眼底,又逐渐恢复了之前的冷色。
君辞看了出来,心中莫名一凉,他下意识地想要腰腹藏起来,结果……
哗啦——!
司徒凛照一把猛地掀开了君辞刚刚扯过的被褥,那双眼满是寒意与阴鸷地盯着君辞的肚子。
“司徒凛照……”
“你当真怀孕了!”
“你……”
“棺陶告诉我时我还不信,没想到原来竟是真的!”司徒凛照咬牙,寒气森森的眼底骇人至极:“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怀孕的!”
君辞抿着唇,抚摸着肚子上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小童立在一边,明显是被司徒凛照的模样给惊吓住了,他双唇翕动着,不及说话,司徒凛照便忽而朝他看来。
小童吓得一个哆嗦,忙往后退了两步,司徒凛照却突然一把抓着他的衣服,将他也提了起来。
“司徒凛照!你放了他!”君辞急得大喊,下意识地朝司徒凛照抓去,结果却一个不察,直接从木板床上栽了下来,砸在地上。
“主子……”小童难受惊怕,眼睁睁看着君辞砸落地上的身影,只急得胡乱挣扎。
君辞爬不起来,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想司徒凛照的衣角:“司徒凛照,你放了竹青,他跟这些事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个孩子他只是奉命在这里看着我而已,我求你、你放了他,你放了他吧。”
司徒凛照不为所动,只是眯眼看着被他拧在手里的小童,再垂着时,他看着君辞那格外显眼的腰腹,司徒凛照的眼底瞬间溢满了杀机。
他不顾君辞的哀求,扬手一甩,竟是将小童朝门外仍了出去。
君辞怔住,睁大眼,全然反应不过来,而他听见的,也只有司徒凛照那冷冷的声音朝外吩咐:“将这孩子处理了!”
门外无人回应,可君辞却听到小童哭喊的声音顷刻就彻底没了。
没了……
一个只是跟了他两月,就随着他被关在这里大半年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司徒凛照吩咐完了,他蹲下来,眸光紧锁着君辞的脸庞。
君辞消瘦得十分厉害,整个人都不见半点生机,他就这么爬在地上,连想要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怔愣愣的看着门外,听着外头的雨声,君辞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在滴血。
“这是……这是第几次了……”君辞喃喃,虚软话音全是苍白无力:“司徒凛照,这是你第几次扼杀我身边的人了,甚至……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这是在为你好。”司徒凛照抬手擦过君辞的脸颊,被君辞侧头躲开,他微微蹙眉,顺势放下了手:“男身受孕,闻所未闻,倘若你有孕生子的事情传了出去,被外人知道,你可知等待你的后果,只有万劫不复吗?”
君辞眼睑一抬,眼中布满了血色地看他:“所以,就因为这样,竹青就应该死吗?”
司徒凛照盯着君辞看了半响,他忽而低低一叹,伸手将君辞抱了起来:“君辞,你我已经怄了将近一年,也是时候该散气了,你以前的事我都既往不咎了,我带你回去,我们重新好好来过吧。”
“好好来过……?这话可真熟悉呐。”君辞轻声问他:“五年来,我至少听了不下十次吧?”
司徒凛照抿了唇,并未说话,他只抱着君辞转身要朝外走。
君辞虚得全身无力,他只能软软的,任由司徒凛照抱着他,踏出这处他住了大半年的荒院。
雨声沙沙,那绘画着水墨翠竹的油伞撑在两人的头上,隔开了上头落下的雨珠。
好冷呐。
不是夜风吹来的体凉,而是由心里散发出来的寒冷,即便此刻,他终于又被司徒凛照抱着从荒院带了出来,可是君辞却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尤其是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么冷过。
“司徒凛照,你当真觉得,我们还能再像以前一样,重新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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