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逸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叶老头演讲后网友的言论。
【连叶统领这样的人都要为了人类而牺牲，我这样无用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早已订好‘安乐套餐’……】
【订好套餐的等等我！】
【上面的网友在哪个区？加入我们的‘安乐趴’怎么样？送葬音乐请了‘A+4乐队’！真人真唱！】
【哇！好棒！我爸非常喜欢，我‘建议’他也去！】
【没人追随叶统领吗？】
【18点追随叶统领安乐的人太多了，我们区的静脉注射剂早被抢光了，只能等明天了。】
【我有些怕。】
【别怕，当个废物当了二十二年，终于对世界有用了，比心！】
“为什么？”秦少逸又一次重复问了一遍。
在他的设想中，像叶覃川这样枉顾人性命的人居然执行这样疯狂的计划，不引起众怒，反而还有人支持，简直匪夷所思。
【早就想死了，一直怕疼怕痛，终于在末日前实现了愿望，太棒了！叶统领太棒了！】
【可我放不下我的女儿怎么办，我61了。】
【我72了，想见我儿子，他在流放岛上任监狱官，只要见一面就好，见完我会好好安乐的……】
【好像有一个教派会满足大家的临终愿望，还可以申请一对一志愿协助。要是手脚不便的话，还会帮忙安乐。】
【是那个什么邪教吗？】
【也不怎么邪吧，最近干了很多大事，到处送温暖送关怀，挺好的。】
【总觉得这些教徒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xunluo官，不过……算了，反正都末日了。】
【话说，大家都不想进希望城吗？听说有闲散的名额，不过考试好难，哭鸟……】
【名额不是内定完了了吗？不过想要去的可以争取一下啦，我就不去了。】
【那是天才精英们该去的地方，我就算了。】
“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京城里的人过于变态而格格不入，没想到这还远远不是下限！”
截至叶覃川发布新闻后六个小时，已经有400万人申请安乐死，而这个庞大的数字还在不断增殖中。
“因为这个世界，自认为是‘无用、废物’的人太多太多。”
万径面色阴郁，就像以前的他，无数次否定了自己一样。
他从狭小的面包车窗口重新认识这个城市，和记忆力中完全不一样的城市。
它是暗的，长明灯已灭，霓虹灯的光星星点点，比回忆里要黯淡无趣很多。
他凑近车窗，像看得更清楚一点时——
车子嘀了一声：“万先生，抱歉，即将进入监控区，车帘要下放了。”
“好。”
厚厚的帘子一下隔离了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驾驶位上，迟葛泽带着帽子，遮蔽了大半张脸。
这一行三人偷摸着从代号为‘大鬼’提供的秘密通道潜进了京城，自然不会太高调。
“两位不了解京城，这地方啊，年轻人都活得苦。工作岗位少，钱少事多，就这还人人抢着干，找到活了又不敢辞，累死累活硬熬，一旦疾病失业了，衰老了，就得自动住进福利院，每天都要任人参观，当慈善宣传。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人人都要叫他一声‘废物’，从他身上汲取优越感，这样大家心里就平衡了。”
“住福利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年轻化。这个城市早就是一潭死水了。”
“都没救了，这个城市，还有城市里的人。”
秦少逸眸光闪了闪，有些意外。
“老迟莫非不同情那些自愿安乐死的京城人？”
“同情？怎么可能？”迟葛泽眼镜泛着冷冽的光，“叶家、道格、罗普、郭家……联合公司股东们，他们当着名誉议员，操控这个世界，快活了这么久，高高在上了这么久，就是这些京城废物们给纵容的！死不足惜！”
万径无意识摸了一下手臂，有点鸡皮疙瘩，是被老迟的冷意刺激的。
他想，他是不是也是死不足惜的一员，当年，他也颓废过，埋着脑袋逃避现实。
逃避——
是的，好像就在那里，有一个篮球场。
万径的眼球不经意间往那个——方向转动，那是小时候，他待过时间最长的地方。
记忆中的篮球场很陈旧，在一个老破小公寓旁边，公寓一楼住了一个厨师，老厨师退休多年，独居，爱好文学，喜好篮球，热爱生活，当年万径被人排挤，独自跑到无人篮球场玩时，老厨师陪他打篮球，交流厨艺，浅谈科学文艺。
他们是难得的忘年交。
老厨师对他没有来自长辈的期盼，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没有对错，没有惩罚。
“人啊，就是人，从来都不需要有用、不需要被谁用，万径，不要被坏人坏话骗了，他们要用你，就要先骗你。”
值得铭记的记忆也不过如此了，其余的，连多回忆一点都觉得多余。
“不是的。”万径喃喃自语。
迟葛泽稍稍转了一下头，有些疑惑。
“哎呀，这可不巧了，我倒觉得老迟你应该感谢他们。”秦少逸笑着转移话题，“十一条铁路线，870位覆京党人会合，这么庞大一群人，之所以能顺利潜入京城，他们可是功不可没啊。”
没错，#叶覃川的葬礼#被炒成了世界热点，大批大批民众自发聚集在一块，要跟随叶覃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从‘大鬼’提供的那条秘密通道出来后，就没怎么被盘查过，只遇见过两三次巡逻官，乍一停车，也被万径敲晕放倒解决了。
申请安乐的民众异常兴奋，跟蹭饭一样，头一次蹭到了大人物的葬礼，占便宜了，墓地都不需要花钱买了，他们心满意足。
全城早已经疯狂，肃穆的疯狂。
“不甘心排斥出希望城的人应该很多吧。”
“当然很多，可惜，就在之前，叶家铁血整合了京城所有的势力，利用圣海教这把新刀斩了好多人，对内又以希望城名额为饵，全方位打击了这些不甘心跟怨恨。毕竟，几十年以来，京城民众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下，掌控他们轻而易举。”
……
一辆刷着‘快马搬家’的大型货车缓缓开进了混泥土楼地下车库。
“秦先生，万先生，我们到了。”
万径提着电棍，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栋被废弃的烂尾楼，四下寂静，并没有人。
这时，他觉着脚底下轻微震动了一下，刚想问，老迟已经目标明确朝震动的方向走了过去。像是有人在引路，经过七弯八拐，上了四层楼又从狭窄通道下到地下后，终于到了。
这是个堆满了杂乱机械，电子零件的垃圾堆。
正在找下脚地方的万径终于看见了他们的交易人后。
他愣住了。
这是个瘦骨如柴的孩子，头发杂草一般，整个下半身埋在了垃圾堆里，一双小眼睛恹恹的，说话音调却是笑着的，很活泼。
“大叔，你终于来了，这么胆小呀，连来一个十八岁小孩的秘密基地都要带两个壮汉？”
“不，我可不敢小瞧了你，就算我带两个壮汉，也怕你的炸弹。”
小孩对这话很满意，脸上有些得色。
“那是自然，我做的炸弹世界第一，就算一百个巡逻官跑来我的基地，也炸他们个屁滚尿流！”
“对了，你订的‘小鬼’我已经做好了。”小孩嘻嘻笑了一声，“还好你们神通广大，居然搞到了材料，我的实验成功了。”
迟葛泽瞪大了眼睛。
“这么重？！”
900公斤，足足两个立方米的弹箱。
“你说呢，材料可是完全没有浪费哦，全部成功了。”小孩说道，“对了，你们已经知道效果了吧，半个月前，南方无人岛上的预实验，可是直接将那岛给炸穿了哦，还引起了海啸呢嘻嘻！”
万径攥紧了拳头，“你说什么？！海啸是因为炸了一座岛？”
“哇哦，小哥哥的震惊脸很好看哦，脸这么黑，不是京城人吧，这么愤怒的样子，莫非是经历海啸的渔人？”
小孩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语气疑惑，“可是我们选的岛是无人岛啊，又没毁天灭地炸死人？海啸涉及比较严重的地方也就一个居民不足三百人的三花岛而已啦。”
“咦？莫非哥哥是三花岛渔人啊，那就没办法了，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的渔人生活了。”
“那场海啸是人为的。”
万径低声重复了一遍，心情沉甸甸的。
逃出了三花岛后，岛外世界比他想象中还要沉重一百倍。
为什么会这样？万径无声问一直躲避他眼神的秦少逸。
末日真的会来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