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收获一条美人鱼
花满子醒来的时候,耳边风声小了,眼前是灰色石壁,空荡荡的,石壁上挂着油灯,将四四方方的洞窟照出一圈黄色光晕。这是岛上的安全洞,一黑发青年正靠着旁边墙壁坐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弹着扑克牌。
“醒了。”
听到动静,青年眼皮子一抬,一双碧色眼睛幽幽注视着她,如同两簇鬼火。
“老猫……”
花满子心里头一寒,她最怵老猫子绿幽幽的眼神了,不过三十来岁的青年,却有着九十岁老人一样的眼神,深邃,洞彻人心。
“还想喝海水?”
“猫叔……外面怎么样了?我娘呢?万大哥呢?”
“四娘忙着呢,这风雨一刮,你们那破屋子早倒了,也不知能挽救几成家产。”
“至于你那个囚犯,怎么?你还真上赶着殉情啊?可惜人家命大,宁愿拼命活下来都不想跟你一起葬身大海哦。”
好吧,眼神再吓人,还是比不过那张嘴。
她身下铺着暖和柔软的毛毯,身上早已换上干燥的衣服,干净清爽。
花满子知道是老猫一直在这照顾她,虽然摆出了一张阴阳怪气的脸,第一时间还是告诉了她万大哥还活着的消息。
“谢了,猫叔。”
“呵,你还是谢你家脏脏吧,人家一水生生物,为了捞你,主动爬岸了,奇迹啊。”
“脏脏救了我?它在哪?没事吧……”
脏脏是一条身子长达八米的大章鱼,是花满子的非人类朋友,常年在海里边盘着,兴致来了,会带带人类玩游戏。
“那只大章鱼现在正跟着你家囚犯大哥的船,这会儿估计都靠岸了,啧啧,物似主人形,人也好章鱼也好,就会献殷勤,也不管人接不接受……”
老猫叨叨个不停,然而花满子一听见万径的消息早已蹦了起来,立马抛下神经兮兮的老猫子,要往海岸跑。
“喂!跑啥跑!”
嘿,气急败坏的声音真好听。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暴风雨早已结束,海岛上一片狼藉,像是巨兽冲过来冲着小岛狂啃了一顿,留下些残羹冷炙扬长而去。
碎贝壳碎石子扎入脚掌心,皮肉微疼,花满子浑然不觉,甚至露出明朗了的笑容。
一艘破败的船从暗蓝的海面徐徐而来。
万径从这场暴风雨中平安归来了。
一老一壮两个人出海,不仅没丢——
哦,反而多了一个人。
是从海里捡回来的人。
万径从船板上小心翼翼地抱出来一个人,擦去雨水海水,撩开紧贴皮肤的黑发,露出了一张异常白皙精致的脸,像条……精雕细琢的美人鱼。
花满子看呆了。
那长发美人二十岁上下的样子,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
她脚步一顿,像是看见出轨的渣男,张口就问。
“居然有女人?哪来的?怎么来的?”
哈,人家救了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摆出战斗姿态做什么?慢吞吞追来的老猫子一脚踹在花满子屁股上,顺便朝着大难归来的海老打了个招呼。
“哟,老船长,身子还硬朗着呢!”
“唉,海神保佑,终于回岛了,哈哈哈。”老船长爽朗大笑,肌肉分明疲累得不行,脸色苍白,手脚发软,一看就知道全靠一口气撑着。
老猫子冷眼一瞧,长叹了一口气,“行了,左岸线收拾出来了一间安全屋,药柜都搬到那里去了,你们都跟我来吧。喂!那个囚犯,带着你的美人鱼过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有救自然是有救的,至少万径从未见过生命这么有趣的人。
像是打破了科学,打破了无聊。
连见多识广的老猫子都啧啧称奇。
“这男人不像是人,该不会是京城里某个人体试验机构搞出来的实验体吧?……别这么看我,你看啊,他漂亮,基因肯定是特意挑选的,他至少一周未曾进食物,不吃不喝不醒,居然活得好好的,不正常哪。”
老猫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难不成真是人类和美人鱼的实验体,不行,我再检查一下,他俩腿是不是鱼尾巴变……”
万径默默的挡下那只目的邪恶的手。
“他是人。”老猫子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人,还知道,他绝对是个麻烦。”
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大都市过来的,而大都市的人口管理极严格,怎么可能出来一个漏网之鱼跑到海里去。
……
他究竟什么时候醒过来?
空无一物的生活里头突然多了一个活物,万径很在意,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天到头,要试探他的脉搏十来次。
直到突然有一天,万径刚完成海难后重建工作,回到安全屋时,陡然觉得屋里不对劲,平日里空荡荡的小屋突然有了人的声息。美人鱼睁开了他黑漆般的眼睛,人偶活了。
“是你救了我?”
“嗯。”活过来的人偶……不,根本不是人偶,是真正的人类,一种冷冽清澈的气质迅速聚集在他身上,像是被清水洗刷过无数次的水晶石。
看着呆愣楞的救命恩人,美人鱼微微一笑,眼神清亮透底,带着一两分好奇。
“秦少逸,我是秦少逸。你呢?叫什么?”
秦少逸一醒来,立即要了十人份的粮食,也不怕人知道他胃口大得出奇,边吃边打量着救命恩人。
万径心里突然一阵紧张,像是被搬上展厅的化石,被游人前前后后打量。
“万径?我能叫你万大哥吗?……啊,对了,你真的是岛上的渔民?我怎么觉得不太像。”
“不像?可能是因为以前生活在京城,算京城人。”万径心里一阵忐忑,刚想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囚犯身份。
不料,秦少逸先一步驳绝。
“也不像京城人。”他分外嫌弃京城人。
“京城啊,全是些没用的家伙,不是老虎,就是老鼠,不是饕餮,就是工蜂,反正见不着正常人。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像你这么正常的人了……”
说罢,一双如星光的眼睛从上到下,将他整个人扫描了一遍,而后直勾勾盯着万径的眼睛看。
万径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头一次觉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别扭。
“你……”
啪!
一只手拍在他肩上,还按了按,他居然上手了。
“别误会啊,我是说,你身上每一点都对我胃口。唉,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喜欢的人,果然,天不绝人之路!”
万径后退了一步,见那张脸上焕发着光彩夺目的笑容,真挚诚恳,没有半份夸张虚假,只好弯了弯僵硬的嘴角。
“呃……你……你可能是衣服被海水泡久了穿着难受,我去给提桶热水你冲个澡重新换套衣服吧!”
本想问问这人的来历,结果,没聊几句,就想走人。
吓人。
他这是太久没和三花岛以外的人交流了么?现在岛外的人都这样?
不过几天,过分活跃的秦少逸很快和岛上的人熟悉了起来,毕竟岛上缺人手,缺八卦,缺新鲜面孔,新来的外来者人气非常旺。
他帮着岛民们整顿海产的同时,顺便将万径的过去那点事淘了个一干二净。
“万大哥啊万大哥,原来你真是京城出生的啊,贵公子哟。”
“我现在是个犯人。”
“嗯嗯,听说了,阿城就是你的专属监狱官嘛。”
“好厉害!他一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了诶……这不是感天动地的羁绊是啥?”
万径一言难尽,僵着脸说道:“不要胡说。”
秦少逸憋了一会儿,笑得更大声。
“别啊,开个玩笑嘛,下午阿城还约我一起去采紫珍珠呢,我经验不太足,不如你和我一块去?”
紫珍珠之后是潜水赛,潜水之后是格斗,格斗之后秦少逸拉着万径要比划剑术,日子忽然而然突飞猛进,如白驹过隙。
半个月过后,沉默许久的老猫子终于不再躲着新来的家伙,垫着脚凑了上来,和秦少逸你来我往试探了几句,说完立马拉着万径告状。
“走!让他赶紧走,赶紧离开三花岛。真的,最近不大太平,他绝对是个灾星,会连累你的。”
见万径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鼻子喷着不屑之气,老猫子狠狠说道,“你如果不想三花岛受他连累完蛋的话,最好让他走,他的身份不一般。”
“你不相信我?”
“信。”
万径不会小瞧了老猫子,这个表现得像个老人的同龄人,人躲在三花岛,耳朵像是长在京城,京城里的风吹草动张嘴就来。
“你不是一直在说末日要来了,世界完蛋了,大家迟早都会玩完,早完晚完不过一回事罢了?怕什么灾星,怕什么连累不连累?”
老猫子瞪大了眼睛,又丧又颓的脸上头一次出现惊奇的神色。
“咦,原来你是这种性格,难怪……难怪花满子喜欢缠着你。”
平日里万径是个闷性子,沉默寡言,却不想十一年前,他也是意气风发妄想当大政治家改变世界的骄傲少年,会调侃会嘲讽会开玩笑。
充满纯真的过去重新焕发出生机。
老猫子看着他若有所思,这个被救上来的人似乎对他产生了影响力,万径的性格好像变了,不对,也许只是悄无声息的回归从前罢了。
“你知道‘圣海教’么?”
“这有那个邪教什么事?”万径反问一声,直起身子,话音刚落,立即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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