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桃花(上)
第八章
次日开车去学校时,陆朝又发起通讯请求,陆夕再度拒绝,和伊惟在校门口分开,伊惟前去停车,两人就此告别。
Akiko是陆夕的校园助理,刚一进学校,Akiko就开始安排今日行程,陆夕忙着签字,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天,忽然有悠扬的女声飘荡在整个校园上空,是一首德语民谣。
Akiko适时提醒他休息,陆夕照旧点餐,闭目小憩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Akiko:“我参加了入学考试,专业分数我也已经达到,可以去上课么?”
Akiko说:原则上是可以的,但是这样的话上课日程就会与理事长的行程发生冲突。
Lucas比aikiko智能得多,道:陆夕现在的身份如果去上课很容易引起轰动,也会给上课的老师和学生造成困扰吧。
Akiko又给出建议:校园课程都有录屏,可以将理事长所选的天体物理学每一门课程都录下来,凭借Lucas的辅助,学习时间应当能大为缩短,这样也可以兼顾工作行程。
陆夕点头,这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出院前,就算是他也挑灯夜读奋战了一个星期才通过考试,学历是陆昭棠的要求,专业却是伊思明的建议,选择这个专业,不是因为对天体物理有多么大的兴趣,只是因为伊思明说,某些领域对于普通人的大脑而言永远不能理解,陆夕既然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那么就去学一点困难的东西,也算没有浪费那样强大的大脑。
门敲响,又是昨天的流程,只是送餐的工读生是一个女孩子,看到陆夕时居然有一瞬间失神,连说话都磕磕巴巴,端菜时也有些手忙脚乱,等到将最后一盘菜端到桌上,抬头时整张脸都红了。
Lucas说:这个人在害怕,这个时候陆夕应当微笑,安抚对方。
陆夕想起自己刚刚出院时也很害怕,那时候他可没有脸红啊,不过Lucas这么说,他也试着笑,Lucas还在一旁讲解要点:慢慢扬唇,对,不可露齿,轻轻笑一下。
结果对方看到陆夕的笑容,脸红润到像是滴血,居然连签单都忘了拿,慌里慌张就退了出去,陆夕追去门边,走廊空空荡荡毫无人影。
吃饭的时候,陆夕意外发现多了一个煎蛋,他翻遍整个菜单,非常笃定没有这个选项,鸡蛋软嫩焦香,圆圆的蛋黄上面用番茄酱画了个笑脸。
陆夕虽然有点纳闷这个煎蛋是谁送的,但是很高兴,一口就将煎蛋吃掉,叩门声又响起,还是那个女孩子,“陆、陆先生,我可以进来么?”
陆夕回应一声,女孩抱着签单进来,垂头丧气像是霜打的茄子。
面容太过苍白,站在光灿灿的窗下,更显得透明,这是一个放在人群里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女孩。
陆夕问道:“那个煎蛋,是你做的吗?”
女孩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看着陆夕,吓到说不出话。
陆夕又问了一遍,女孩子咬牙,坚决点了点头。
学校空降一个新任理事长,昨天校园里众人惊鸿一瞥,陆夕的照片已然传遍了校园各大交流网,他过往资料无人能够查到,但是新入学时的信息还是记录在案——
陆氏财阀的长子,逼近满分的成绩考入最难的天体物理学专业,入校时的座驾是一辆限量款碟形车,更难得的是,这位年纪轻轻就坐拥大权的理事长先生,居然还生就一张绝世桃花脸,俊美绝伦,纵然圣庭大学权贵如云,这样的出场也还是太过强悍。
女孩子抬头看着年轻的理事长,建筑高耸入云,这样高的地方,连阳光都变得格外纯净,从窗外落进来,大块大块的金色澄澈透亮,映得陆夕像是从天而来的天使,他俯看自己,眼睛像星星一样,泛着微微的碎光,倒映出自己那张惊惶失色的脸。
学校的工读生都来自普通家庭,人数只占学生的极少数,与其他家世深厚的学生而言,境况宛如两个世界,工读生采用聘请制度,如果没有做好工作,是要扣钱的,情况严重的话,会丢掉工作。
圣庭大学乃是私立名校,学费高昂,门槛极高,每年只会招收极少数的普通家庭的孩子,这些孩子自然天赋拔尖,可谓万里挑一的幸运儿,学费全免,但食宿费用只好靠做工读生来弥补,即便如此,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陆夕觉得她做的煎蛋可以与伊惟一较高下,忍不住又细看了她一下,女孩子居然在颤颤发抖,好像在……害怕?
陆夕再笨拙,也看出了女孩的恐惧,知道对方害怕他,他因而更加踌躇,不知如何接续,没头没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低低回答:“宋灵。”说话的时候,一抬头,便不禁扫了陆夕一眼,随即下意识低下头,心里更加剧烈跳动起来。
心跳,此刻是另一种意味。
五官是绝对的黄金比例,隔着近看,更觉面容精致,细碎的长发披落到肩上,让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看起来多了几分秀气,但依旧可以称得上,非常的,极度的,俊美。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看起来却很和气,但宋灵还是恐惧,生怕自己惹了这位大人物生气,丢掉工作,付不起食宿费,被迫退学……
她不敢继续呆下去,迅速收了餐盘,全程都有些慌乱,盘子刀叉叮当作响,然后就马马虎虎行了个礼连忙推着餐车出去,夺路而逃。
宋灵刚一出去,Akiko将一份账单调给陆夕签字确认,上面记载的是宋灵的送餐费用,总额加起来居然才抵得上他方才一盘菜的价格,宋灵慌乱过头,工作十分不合格,数字扣了不少,收入更是断崖式下跌。
陆夕签字,扣款就会生效。
陆夕问:“昨天怎么没有签这份账单?”
Akiko解释:工资发放由财务负责,如果没有失误就是正常发放,如果出现问题就需要相应责任人签字确认。
陆夕抬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来,“我可以不签吗?”
Akiko疑惑:先生,您要放弃您的应得权益么?
陆夕坚持:“我不想签。”他比较着自己那份账单上的数字和宋灵这份账单的数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偷,但究竟偷了什么,又偷了谁的,却也说不清楚。
Akiko沉默一刻,然后回复:账单已生成。
陆夕再度查看一遍,没有扣款,但账单最后的数字也终于还是只抵得上他一盘菜的价格。
还不是最贵的那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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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有些发怔地看着Akiko发来的工资单,不敢置信那个数字,她自己都以为今天一定会被扣得很惨,毕竟在理事长面前简直大失仪态,结果没料送餐那一项的收入居然分文未少。
有人在背后轻轻拍了她一下,声音里带着戏谑:“怎么样?你也像其他人一样拜倒在那位理事长先生的石榴裤下了么?”
宋灵转身,伊惟微笑着抱胸站在她面前,笑容阳光般灿烂,却带着顽意与促狭,星眉朗目,面若刀刻,这真真是一张十分好看的脸,宋灵脸又红,伊惟那样的容颜,是不分性别不分老幼的全年龄向、杀伤力十足的视觉冲击,现在所知晓的唯一能与之一较高下的似乎也只有那位理事长先生了,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基因组和才成生成这样几近完美的五官。
宋灵想起那个站在阳光里的少年有些发呆,伊惟见她不说话,继续调侃:“怎么?难不成你还对那位一见钟情,这么快就害了相思病?”
“别胡说。”宋灵回过神来,佯装生气扑打着伊惟,他们都是工读生,又是同届,入校以来就认识,一直相互帮携,关系很好。
“我做的那个煎蛋,他有没有说什么?”伊惟跳着闪避攻击,笑意深深。
宋灵一下子停下来,看着还在微笑的伊惟,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今天的事太过危险,本来菜单上就没有煎蛋,她去送餐时伊惟却固执让她将那一盘煎蛋带上去,她本以为只不过一盘煎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毕竟陆夕昨天可是将那些豪华大餐一口未碰全部退回,也许是个十分挑剔的主儿,没想到陆夕居然会对煎蛋特别在意多问了一嘴,她这次就算是帮伊惟挡刀,但也不想告诉他。
伊惟也停下来,反倒有点疑惑般又问了一遍:“真的什么也没说?”
宋灵盯着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生气,语调稍高:“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以后不要再胡来了,下次我要是被扣钱了,难不成你来赔?”
伊惟听出怒意,就不再继续招惹,笑嘻嘻摸了摸宋灵的头,像是给猫撸毛,“别生气啦,我还以为他会多给你点小费什么的,毕竟多了一盘嘛。”
“那是你自作多情。”宋灵没好气去拍他的爪子。
伊惟及时缩回手,回头仰望身后的一栋高楼,宛如拔天的剑,刺破苍穹,矗立在众人的视野中,在大地上投下锋利的阴影,抬头是逆光,刺得人眼生痛,而伊惟却始终仰头,凝望高楼最高的某一处,微微眯起了眼,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伊惟要去忙学生会主席选举的事,宋灵本来也打算跟去,刚走几步,一缕夕阳刚好落到眼前,是一抹温柔的笔触,她心中微微一动,就推脱了一下,道是等下再去,伊惟没有多问,冲她摆了摆手就先行离去。
宋灵望着他的背影,确定他是走远了,她站在余晖里,那暖黄色的光芒像是有着某种温度将她笼罩,春风轻轻吹起,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小小的,柔柔的,像是一种愉悦又像一种心慌,那风扑到脸上,她的脸却越发滚烫。
理事长的通讯频道是在校内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留言甚或发起通讯请求,Akiko会将有用的信息分门别类地筛选出来,然后交由理事长阅览判选。
宋灵微微抿唇,风吹乱发丝,她将一缕鬓发撩到耳后,心里颤了又颤,到底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抚摸一下自己的ID胶囊,向那个公共频道发起了通讯请求。
应该,一定,是扣了钱的,然而那个数字最终没有减少,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因素,只有那个人。她和那个人没有任何可能,她只是想说声谢谢而已,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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