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夕越瞧越是看不下去,终于无法忍受地站起来,“等一等。”
伊惟回头,虚弱一笑,“你不用赔我医药费啦,我底子好,过几天就没事了。”
“你不是要做我的执事么?我同意。条件就是,刚才的那三张照片不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的薪水我会按照金牌执事的标准给你,你的医药费用额外另算。”
陆夕静静说道,执事对他而言或许是可有可无,但对Lucas而言恐怕却是必须,就在他拒绝掉上一轮所有应聘者之后,Lucas又开始无比热切地他搜罗下一批面试者的名单了。
Lucas是为了照顾他而存在,有些预设宛如强迫症一样必须执行,如果他不找个执事,光是Lucas每天的请示就能将他烦死。
既然必须找个执事,那就找个相对熟悉的陌生人好了,毕竟伊惟也算是他出院以来第一个认识的人。
“伸出手来,和我签订契约吧。”陆夕向他伸出手,“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伊惟却只看过来,不说话。
“你怎么想的呢?”陆夕仍伸着手。
威胁什么的,不值一提,陆夕没有说出,Lucas方才已经给他拟定了数十套方案来清除伊惟给他带来的威胁,只不过那些方案一套比一套恐怖,到了最后,已经是建议直接清除“伊惟”这个威胁。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夜晚的灯光却很亮很亮,屋内一切亮晶晶的不真实,那么大的房间,像是只有光将它填满了,偌大的空间里拂过冷冷的风。
灯光照在两人身上,伊惟的眼睛亮得像是有波光在流动,声音有点低沉,是缓缓融化淌过山间的冰河,“谢谢你,陆夕。”
说话间,两只手轻轻交握在一块,皮肤相触之时,像有电流经过,他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迅速松开了手。
然而伊惟却还丝毫不觉般笑着,面容熠熠发光,陆夕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被骗了?
这个时代,每个人出生之时就会在脖颈处植入一个智能胶囊,真实性可靠度远超过往那种磁卡式身份证,记录宿主的一切信息,从生到死,包括出生年月家庭成员资产婚姻工作就职犯罪记录种种情况,任何正式手续办理都需要有人格ID的验证。
彼此伸手交握,双方的ID自动生成合同签约,由此记录在案,一切由此可循。
伊惟当着陆夕的面,将云记录也删除,微光忽明忽暗,令他整个人都若隐若现,声音又低又沉,“其实我并不打算真的威胁你,我想要的是……”
陆夕不经意间又看到那张照片,还是脸红心跳,不能忍受地扭过头去,完全没注意伊惟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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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天发生那样的事,陆夕却睡得很好,醒来时精神饱满,外面天还很黑,今日要去学校,陆夕就让Lucas将圣庭大学的资料调出来看一看,刚发出命令,眼前突然蓝光一闪,一道信函发送过来,发信人是圣庭大学校董事会。
尊敬的陆夕先生,欢迎您莅临本校,根据陆昭棠先生的要求,现将本校30%!的(MISSING)股权转入您的名下,并委派您接任本校现届理事长,所有董事会成员将全体出席交接会,恭候您的大驾。
您真诚的,Akiko敬上。
三大财阀座落的这座城市,其名黄金之城,以罗马十二主神的名字划分为十二个选区,陆夕的父亲陆昭棠一人就占了其中七个选区,权势滔天,富贵灼日,说话自然一言九鼎。
陆夕有些发呆,问Lucas:“这理事长……我报的天体物理学,还能去上课吗?”
Lucas委婉无比:按照你现在在圣庭大学的身份,如果你进了教室,你恐怕才是那个站在台上的人。
陆夕赫然从床上坐起,主人醒来,整座房子立刻开始工作,净化器无声过滤空气,一曲悠扬的巴赫交响曲从房间各个角落缓缓响起,他下床,草草洗漱,神游下楼,食物的香味勾魂似飘来,一个黑发少年从厨房露出头来,附带一个神清气爽的笑容:“醒啦?”
陆夕盯着他看了一秒,才想起这个屋子里还有别人。
伊惟挥了挥手中的铲子,笑容更加灿烂:“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了。”
今天是日式早餐,味增、纳豆、天妇罗一样不少,伊惟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套和风十足的餐具,浮世绘的图案艳丽无比,反倒衬得食物颜色有些黯淡。
陆夕举着骨瓷筷子没说话,这筷子也绘着浮世绘,华丽到像是笔直纤长的画笔。
伊惟打量一下餐桌上的陈列,自我批评,“唔,我的色彩搭配不好,下次改进。”
Lucas说:这餐具,是一套艺术品古董,由当代日本浮世绘大师亲手所绘,价值千万。
陆夕举着一双标价百万的筷子夹了根萝卜放进嘴里,脆甜生津,伊惟确实不错,虽然搭配水平有待提高,但其他方面算是令人满意,他又不是挑剔的人。
吃完饭,根据Lucas的建议,陆夕换上一套黑色西装,剪裁妥帖,材质不菲,袖口充作装饰的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平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大都是白T牛仔,眼前忽然站了这样一个低调奢华的贵公子,伊惟起先只觉惊艳,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忍不住笑出声。
陆夕问:“笑什么?”
他是很认真的提问,并不是察觉到被冒犯后故意挑剔对方,那种明知故问。
伊惟将背包甩到身后,指了指陆夕,走了过来,还是笑着:“现在什么时代啦,不过上课而已,你穿得也太正式了。”
“正式一点不好么?”
“故作老成会被人笑哦,而且你这么严肃与格格不入,很容易被人当做异类。”
越走越近,伊惟温热的气息都扑到脸上来,“而且,穿得这么正式,头发却留得这么长,真不知你是故意挑战权威,还是有意特立独行呢?”伊惟的指尖撩起陆夕的头发,不经意间手指却触碰到他的耳朵,陆夕仿佛被雷击一般,一把推开伊惟。
陆夕脸颊滚烫,整个脸都变红了,伊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冒犯了。”
陆夕捂着两只耳朵,只觉耳根都烫得像烙铁,看了伊惟一眼,“那你说怎么办呢?”
他只是很平常地问话,只是这一时这一刻太过暧昧,这一眼似乎就包含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伊惟挑眉,又走过来,忽一把抚上陆夕的喉咙,倒不是要掐住对方的脖子,而是慢条斯理地解开陆夕的领带。
陆夕莫名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乖乖站着任他解开自己的领带,伊惟动作灵巧,手指腾空翻飞,他的视线顺着对方的手慢慢往上,一抬眼就与伊惟的视线撞了正着。
忽然有种窒息感包围了上来。
伊惟一直盯着他,由上而下的视线更加剧了那种压迫感,他本能去推开对方,就在这一瞬间,“好了。”伊惟却主动后退,手里把玩着那条昂贵的布条,微微一笑,看起来甚是满意。
陆夕望了身旁的镜子一眼,并不觉得少了条领带有什么不同,回想刚才种种,总觉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伊惟却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是人靠衣装。”
“我并不觉得。”
“哎呀,不要在意啦,相信我的审美。”伊惟那叫一个旁若无人,径直转身去车库,离去时还哼着小曲,陆夕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握紧了拳。
果然,还是辞退吧辞退啊!
上了车,陆夕有些心不在焉,伊惟却一副乖宝宝模样坐在副座,打量陆夕,忽发现了什么,提醒道:“你没带校徽啊,恐怕进不去吧!”
陆夕冷淡,“我没有这个。”
伊惟看过来,像是来了兴趣,笑意盈盈:“没有?难道你是转校生,难怪我原来没听说过你。”
陆夕觉得这种眼神尤其让人讨厌,他认识的人不多,但从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他,他想起小时候的那个护士姐姐给他讲的童话故事,故事里的反派大灰狼也许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小红帽。
喜欢不知怎么表达,讨厌也是如此,本能反应就是更冷淡了一些,陆夕不回应伊惟,开车的速度却不自觉加快,两旁车窗的风景嗖嗖后退,伊惟却像是丝毫不觉陆夕冷淡,热脸贴着冷屁股凑了上来,摆出学长的架势给陆夕介绍圣庭大学。
圣庭大学乃是百年贵族名校,师资雄厚,学术精湛,当然能来这上大学的学生也绝不简单,所以知名校友如云,社会各个领域的顶尖人物竟占了大半,甚至有人说财商经政各界大佬的聚会就是圣庭大学的校友会,既然社会上的关系错综复杂,那么在学校里自然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陆夕冷淡听着,这是Lucas早就搜集调查出来的信息,他不知道怎么社交,也不知道怎么打断伊惟这段这番陈词滥调,伊惟忽然停了一下,问:“Lucas,你准备加入哪个社团?”
陆夕没说话,伊惟热切招揽道:“我是校学生会的,我们现在招人,不如你就来我们社吧,校级学生会是最强的社团哦,虽然门槛很高,不过看样子你一定进得去吧。”
车忽然唰地停下,伊惟说得投入,差点没撞在前车窗上。
伊惟捂着胸腹,方才虽然没撞到头,但是还是扯到了伤口,陆夕见状,语气软了一点,“到了,下车吧。”
一大群人乌央乌央向这边涌来,年轻的年长的,高阶的低阶的,这些平素只出现在校园新闻网上的人物齐齐出现在校园门口,董事会成员倾巢出动。
那一群西装革履的权贵者步履齐整而来,气势逼人,陆夕望向伊惟,冷静拒绝了这位校学生会长的盛情招揽——
礼貌十足,理由充分,“抱歉,我不能加入校学生会,因为我是圣庭大学的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