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这个常日里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吴先生今天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手舞足蹈狂笑着,“风雷来了!哈哈哈!来了来了!!!”
江山下意识的竖起耳朵想听听那个唠唠叨叨别人看不见的幽魂会说些什么,只听江海低声嘀咕着,“风雷?哪一个风雷?”
江山暗自倒吸了一口气,头别过去不再去关注边扒着手指嘴里边“哔——哔——哔”个不停的江海。
听的脑壳疼。
这边张大娘抬头看了看天,艳阳光照,万里无云。她放下手中的菜,将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向着疯狂的吴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哪里来的风雷呢?”
吴先生瞪着双眼回道,“自是从北边飘来的风雷啊!”
“北边来的恐怕现下还不能下雨吧,你看我们这,还有太阳呢!”
吴先生又盯着头上的太阳冷笑道,“不远了不远了!哼!”
“太阳!太阳!总会有人射下来的!天上,一个太阳就够!哼!”
张大娘像哄孩子的母亲一样,温柔说道,“好好好,多余的射下来,你要不要去准备准备弓箭,即使是后羿没有了弓箭也无法做到啊!”
吴先生赞同的点头,愣愣的说道,“你倒是说的不错,我去找……”
“吴宗宝!”
许久不见的瞿先生突然出现在院子里,高声喊着吴先生的本名,吴先生听到声音后身体微微一愣,转头向瞿先生颠颠的跑来,边跑边问,“汝知否?汝知否?”
院子里其余几个人看着吴先生向瞿先生跑去竟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似乎只要瞿先生在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似的。
瞿先生点点头回道“我知道。”倘若有人仔细盯着瞿先生就会发现他眼底的火苗更胜,他安抚性的拍了拍吴先生的肩头,看着吴先生状若疯癫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吴先生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
“吾辈不屈。”
在场的无论是跑堂的还是算账的还是每日蹲坐在后厨的,或者是来自后世飘荡在空中的江海,闻言皆双眼一红,似乎是要落下泪来。
听到此言的吴先生更是情难自禁,抱着瞿先生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江海更是明白这四个字中暗含的力量。
没有火来我们自己去创
没有光来我们自己去寻
前头有坑来也莫怕
我用我自己去填这个坑!
一个我不够自会有千万个我来填!
往前走啊往前走
你们只管大胆的往前走
替我走遍这万里山河
替我重造那往日荣光!
吾辈不屈!
……
将正在嚎啕大哭的吴先生安稳好后,众人又各自散去自己做自己事情了。只有江山想了想决定留下来。
其他人只是走前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又保持了沉默。即便是江流也只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又咬了咬下唇没说什么跟在张大娘后面走了。
瞿先生也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跟在后面。江山乖巧的跟在瞿先生后面,便来到了江山与江流几个月前第一次来到的房间。
房间的格局没有什么变化,瞿先生让江山坐在一个凳子上,疑惑的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海闻言立马激动了,趴在江山耳朵旁说,“问这是什么风暴?问他是不是属于什么组织?问他真名叫什么,问……”
江海问题一流窜的蹦出来,江山却神色平静,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看着瞿先生说,“请问先生,”他说着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外面。江山虽然跟着小刘日日在酒店里帮忙,却不曾听到什么风声,来吃饭的客人要么沉默的吃饭,要么和小刘说笑,就好像是真的在平静的吃饭一样。
但是江山知道不一样,无论是院子里众人的遭遇,还是他能感知到的不明生物所叨叨的,还有他偶尔能在街上看到一些洋人在巡逻在逛街。
即使是笨猪也能感觉到这满城风雨欲来。
何况江山根本不是什么智力低下的人,他不知道那团不明生物为何跟着他,从它偶尔说出带着奇怪声音的“哔哔哔”的话来看,他只知道他们正在战乱时代。
江山总觉得战乱离自己很远,虽然偶尔能从报纸中瞥见东北某某某将军驻守成功又失败,但,他们这儿可是南方啊……
瞿先生定定的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说“平城学生起义了。”
起……义?那是什么?江山依然懵。
只有江海嗷嗷嗷叫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学生运动!!!”
“这个运动是华夏人民彻底的反对帝反封的爱国运动!是新旧的分水岭!”
这次江山并没有听到烦人的“哔哔哔”声,虽然依然有些名词没有听懂,他只乌鸦学舌一般的重复,“学生运动?”
瞿先生看着他,笑了,“学生运动?倒是贴切,我们说是学生风雷。”
瞿先生的眼睛里那把火光奕奕,看着江山问道,“你想知道为何吗?”
这次江山没有江海催促也飞速回答道“想!”
江山与江海便乖巧的坐在一起,像后世的学生一样,眼睛亮亮的看着瞿先生,听着瞿先生讲述来自遥远的北方发生的故事……
与历史书上寥寥几句话带过的内容不同,瞿先生所讲的更为具体,比起历史老师每次讲到近代史时低沉忧伤的语调相比,瞿先生更为热忱悲痛,有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勇气。如果瞿先生可以看到她的话,江海真的很想告诉他,会成功的,以及谢谢你们。
江山听完既没有神情激动,也没有热情昂然,但你倘若仔细看他的眼睛的话,似乎能看到,他的眼眸深处也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先生要准备做什么呢?”
瞿先生笑了笑,“山那边的同胞们传来了吆喝声,我们也要回过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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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一种大风刮过的形式,倘若你能在海城走一走的话,便能看到那明显与众不同的氛围,那些来酒店吃饭的客人们沉默的愈加沉默,平日里说笑的也渐渐板起了脸,平日里擦身而过互不理睬的也偶尔点了点头。
走在路上逛街,偶尔还能遇到几个小小的报童拿起报纸吆喝着“帕梨会议失败,平城学生罢课宣传!”“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当有巡逻来抓报童时,又被庞大的人流冲散,待到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流中冲出来时,哪里还有报童的影子?只留下原地巡逻士兵们呆在原地,连人流也迅速散开,在没有一个人的街道上面面相觑。
风雨欲来。
曾匹原先只是个大字不识的穷小子,身上穷的叮当响,即使如此他也能东一口西一餐的吃些东西,虽说不能吃饱,好歹饿不死,这么东窜西窜的也让他听了几句之乎者也,于是又用这半吊子都没有的话来哄骗别人给他口吃的。
读书人看了气急,觉得被他玷污了读书人的身份,可又不敢跟他对着讲理,因为曾匹他就不讲理!还把别人给气了个半死。但大多数读书人是看都不看曾匹的,因为他们往往是抬着鼻孔走路的,自然也就遇不见曾匹。
店家看着他也嫌弃的很,因为都知道这个无赖又来骗吃的了。
有次一个馒头铺的老板嫌他烦,怕他总在店附近转悠影响馒头铺子的生意,就扔了一个馒头过去。好家伙,那个白花花的馒头扔的可真远,曾匹是不怕馒头变脏的,但是他怕别人和他抢,于是赶紧往馒头扑过去。结果那馒头也精怪,正好停在一个大娘的裙衫底下,曾匹这么一扑,就钻到了大娘的裙衫下。
大娘也是个有脾气的,伸手拿过店家摆在店外的一把扫帚就往曾匹身上打,把曾匹打了个半死,即使是这样曾匹也死死抓着那灰扑扑的馒头,还顶着张贱兮兮的脸,说道,“大娘大娘你别气,何苦还惹别人来说笑。”
看着大娘猝了一口还没说话曾匹又道“打是亲来骂是爱,不成想大娘竟如此倾心于我……”
大娘还没开展功力就被气的浑身发抖,狠狠往他身上吐了一口口水,骂了句“死不要脸的无赖!”曾匹看着大娘走了也不说些什么,反倒是向周围人四处作揖还伸手过去,吊起嗓子来说“看戏还请赏个脸。”
周围人见状立马笑骂了句果真是无赖,轰的一声就散开了。
这几乎无赖的做法,曾匹就被改名为“曾无赖”了,过着过着,连前面那个姓也给他省去了,看见他便说,“那个无赖又来了!”
作为一个长期混迹在大街小巷的曾无赖对风态的变化最是敏感,当初有第一个租界所在海城建立的时候,曾匹就站在一家卖酱饼的店铺旁边似模似样的感叹道,“诶,洋人的朝廷要变多了。”
初来乍到的酱饼店铺老板还以为曾匹是个没落的读书人,很是恭敬的请他吃了好几天的酱饼,直到“好心人”告诉老板原委,曾匹就被店铺老板一桶馊水给赶跑了。
后来果然应了曾匹那句话,一些其他的租界所也在海城拔地而起了,原本一块完整的土地被各个不同的租界所分成了一块一块的。
只不过众人是不信一个无赖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他们只骂道,“不知道那个无赖又是在哪个读书人身边偷听去的。哄骗了酱饼店老板给他吃了好几天的酱饼呢!”
但——那样的话是究竟又是怎样的话他们也是不会去想的,不管真朝廷假朝廷他们是要过日子的,可万万不能像曾无赖那样的。可也不能像酱饼店老板那样被人白白哄骗了酱饼去。
至于其他的,他们就不多想了。
敏感的曾无赖依靠自己敏锐的嗅觉,很快就知道最近要有大事发生了。他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们在夜里偷偷摸摸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比较偏僻,要不是曾无赖时常在附近睡觉他还不知道这个地儿呢。
不过,这些读书娃娃半夜里不在家里软乎乎的床上睡觉,来这破地方干嘛?
曾无赖悄悄支棱起耳朵来听他们激愤的辩证,偶尔传来一些传来了一些什么“……罢课,……学校……”
哦,这群娃娃不想上学了啊。曾无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心里不忿这群小崽子真不知好歹,不好好读书居然半夜来这商量怎么逃学!真是年轻人不懂读书人的金贵!他凭着半路出家的读书人混吃混喝了几十年呢!
结果又依稀传来了什么“亡国……签约……”的话来,听到这曾匹顿时皱起了眉头,躺在那边半边身子都麻了也没动一下,直到学生走了才骂骂咧咧走出来准备按照往常一样蹲守在某家吃食店铺里。准备靠着这只言片语继续骗点吃的呢。
曾匹半眯着眼睛,靠着店旁的墙上,困倦的头都一点一点的。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把正准备进入梦乡的曾匹吵醒了,他不耐烦的抬头,正准备骂“哪个孬种吵了你爷爷……”
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穿的名贵衣服的男人,那个男人听到声音只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又带着个姑娘往北边走去。
说是带领也不对,因为曾匹可以清楚的看到男人的右手是掐着姑娘的脖子的。那个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套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袍子,袍子明显不合身,像是胡乱套的大人的衣服似的。经过他的时候,曾匹能很明显的看到姑娘眼睛里的泪珠啪的一声落下来。
像砸在曾匹心口似的。
北边有一家租界所。曾匹呆呆的望着他们继续一步一步向北边走去。
一步……
那个小姑娘像个读书人……
一步……
我要干一件大事。
曾匹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像掐着小鸡似的掐着小姑娘朝前走去,心里砰砰砰跳着,睡意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摸着店家放在旁边用来抵着东西的砖头,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
……
曾匹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手里的砖头上满是血迹,男人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像个读书人的小姑娘木愣愣地呆在原地。
读书人都像个呆头鹅。曾匹心里有些好笑,忍不住又用半吊子的东西文绉绉说起话来。
“小姑娘,夜深了,该回家睡觉去了。”呆头鹅小姑娘猛地被惊醒,嘴里嗫嚅道。
“多……多谢!”说完哒哒哒的往东边跑去,入了巷子就消失不见了。
曾匹忽然感觉到从身体深处涌上来的疲惫感,也不知道刚才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他瘫在地上大声喘着气。
哗的一声,一家店铺开了门,曾匹看着满脸横肉的店老板,笑着说道,“嘿嘿,老板,送你们家一只猪肉!”说完他拍了拍屁股下男人的背,说道,“肉绝对劲道!”
……
隔天,整个海城轰乱了。
海城所有学生跑到街上拉起旗子,喊着‘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的口号来,紧接着,所有工人相继罢工。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国性运动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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