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不知道两个小孩是怎么支撑下来这段路程的,江山依然躲在身体的某处不肯现身,小孩子的身体虽然视线会变矮,但对江海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能够重新踏在土地上健康的奔跑已经是幸运。
更何况这具身体也许是经历过修行者的磨炼打磨,江海总觉得一个小孩子拥有的力气有点太大了些。
但仔细想想以“战”修行的修行者或许就是要求肉体的强韧,弱柳扶风的体质只适合在金柜玉门中被人藏起来的美人。
何况平民没有什么资格去追寻身娇体软,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将自己的骨头变的硬点再硬点,好能扛过酷夏寒冬,抵得过“大人”的鞭子,将自己的肉敲打捶烂再包裹在骨头上,熬得过去的活着,熬不过去的就成了一捧无人记忆的土,虽然总被被一些“贵人”笑骂“贱骨头”“烂肉一堆”,总归是还活着。
更幸运的是他们不曾遇到什么豺狼虎豹,也不曾遇到心怀不轨的人,两个人虽然还是小孩,在江海前世中正是被家里人哄着的年纪,但是在这个时代必须早点“长大”,懂得更多点对他们没有坏处,两个人相互扶持的一路赶路,脚底磨了泡子又很快瘪了下去成了厚厚的茧。
千寻万赶的他们终于到了江母临终前嘱托他们前往的地方————海城。
江海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繁荣的城市,在人烟稀少的乡村呆了好久,她快忘记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了,而在此时此刻她终于有种即将进入那个黑暗又充满光明的动荡时代的感觉了。
只见眼前有娇俏时尚的丽人鬓香云影边笑边走,还有些衣衫褴褛瘦的只剩下骨头架子看不出男女勉强看出是个人的生物团坐在墙角,还有些穿着长袍马褂的人见着面了相互作个揖又各自散开……
江海感觉到江流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安抚的朝江流笑了笑,没敢问人,依靠00自带的寻路系统找到了金丰酒店。
这家酒店虽然带了个“金”字,却并没有装饰的金碧辉煌,与附近的店家风格一样,木头门,顶上挂着个黑底红字的门匾,上有四个大字“金丰酒店”,站在店外朝里望去也是同样的木桌木板凳,也许还不到饭点,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桌人,正待仔细看看,来了一个人。
虽然穿着灰色的短衫,外面却又套了件黑色马甲,右肩上还挂着个布,穿着有点不中不洋的,这人边来边嚷嚷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这可不是你们能吃的起的地!”边说边做撵赶样子,接着江海怀里一沉,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贴着他们胸口,江海和江流惊讶的对望一眼,发现对方都是蓬头垢面的,果然和叫花子差不了多少。
又听着这个人嚷嚷“赶紧走嘿!叫花子就去叫花子的地方呆着,活着算你们命大,死了也别怪我,这世道哪来多余的东西给你们呢?……”
江海不得不打断他叨叨不休的话语,“我们来找人的……”
“诶呦,稀了奇了,小叫花子也来找人了,你们可别告诉我要认我做爹啊!”话未说完店里的几个客人都笑了。
“小刘听听吗!保不齐还真是你多年未见的孩子呢!”
“哈哈哈,就是就是啊!”
江海……
这酒店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从没遇到这阵仗的江海感觉都有点冒冷汗了。
“我们是来找刘品金的!”江流有点气鼓鼓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这儿可没刘品金这个人!”
“就是就是,小孩你不如干脆认了小刘做爹,都是姓刘,保不准真是亲戚呢!”
“嘿,你们拿我开玩笑作甚!”
“哈哈哈哈哈”
……
江流懵了,千赶万赶的万万没想到这里没有这个人,这可怎么办?
江海顿时感觉到江流的手心里在冒汗,她拉着江流的手转身走了出去,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用处。身后继续传来了一些唏嘘轰闹声。
两个人在隐蔽的地方吃完了小刘之前偷偷塞在他们怀里的包子,又继续蹲在离金丰酒店不远的地方。
江流看着一言不发的江海,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江海疑问的望去,“别怕,我们还藏着些大洋呢,到时候找些肯收人的地方,我刚才看过了,街上有很多跟我们一般大的小孩在吆喝着什么卖报,我觉得我们也行。”
江海摇了摇头,她倒不是觉得这主意不好,而是海城,很像她前世的一个城市,这里也是有租界的,江海刚进入这个城市就发现了,路上有些穿着制服的外国人来回走动,他们要是在年长些江海能靠着这具大力身体做个苦力,账房她也想过,她不信别人会好心让个小孩还管理钱,哪怕她心算能力一流,也不会让一个陌生小孩管钱。
至于报童,也是同理,她不信这里的小孩没把报童给包了。
而且她们现在急需热水床榻好好休息整理一下,身上太臭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不信这里没有刘品金这个人,江母既然能笃定有这个人,还给了物件和信封,她不会让两个小孩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
江海不会忘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说不准,这个小二模样的小刘和他们要找的刘品金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没有关系,就冲他悄悄给姐弟两个一人一个包子,也能证明这位小刘同志是个好人啊!在这呆着说不准他就心软肯收留了呢?做个酒店伙计怎么想怎么不吃亏啊。
更重要的一点她真的再也不想吃干粮了!江海和江流两个人挤挤挨挨的坐在一起,回味着刚才热乎乎香喷喷的包子。
呜,好想再吃……
这边小刘还不知道他被人发了好人卡,一边和店内三三两两的顾客嬉笑送餐收拾桌子,一边飞快的往外面觑了一眼,然后整理了一下服装,进入了后院里的一间屋子。
*****
快到饭点了,来来往往的人开始变多了,除了一些需要饱肚子的食客,各家店门口附近挤满了一些乞丐,他们也不在别人家店的正门口,碰到一些穿衣好点的他们就砰砰砰的磕头,边磕头边说“求贵人可怜可怜”等之类的话语。
其中一个老乞丐甚是可怜,整个人瘦骨嶙峋,甚至能看清他手上爆出来黑青的青筋与黑斑,被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一脸傲慢直接甩脚踹去大骂一声“什么晦气玩意儿”,看着乞丐像个球一样滚远了,才甩着袍子就走远了。
被踹的老乞丐默默的往地上吐了口口水,低声骂道,“呸,什么人啊!”
接着又来一群穿着西装,连头发都抹了油的男人,那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无论说些什么都不关那老乞丐的事,只见那老乞丐麻溜的爬起来接着跪新的人,这些人瞬间离老乞丐远远地,看着老乞丐继续往前爬,其中一个年青小伙子跳起来骂道,“老东西弄脏了衣服你赔得起吗?”
另外一个人按压住准备踹人的年青小伙子,劝了几句什么,只见那年青小伙子头昂的高高的,鼻孔朝天的往老乞丐身上砸了几枚大洋,和一个圆滚滚的白馒头,尖酸的声音怒骂道“还不快滚远点?!”
老乞丐瞬间把几个大洋紧紧的攥在手里,把馒头咬了大半,看得人不禁担心他是否会噎死。又朝着那群年轻人磕了几个头后蹲在一旁角落里。边吃眼睛边恶狠狠的四处扫着,生怕有人来抢他东西的模样。
四周的乞丐们也只羡慕的觑了几眼也就散开了。
江海和江流两个人惊呆着望着刚刚发生的场景,面面相觑,乞丐的竞争力,也这么强的吗?
两个人正在木楞当中,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两个人惊弓之鸟的弹跳起来,却发现背后是个戴着眼镜穿着长袍表情温和的先生,他看着他们警惕后怕的表情,咧了咧嘴,好笑道,“怎么,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吗?”
眼前跟个乞丐一般装扮的两个小孩闻言像个鸟一样不停点头,江海说,“我们是来找……”
“嘘————”戴着眼镜的先生捂住了两个人准备叽叽喳喳介绍情况的小嘴,低声说道“跟我来。”
说着便半挟持半扶着两个小孩往一家后门走去。
不会吧……一上来这么刺激的吗?江海边走边头脑风暴,前世看过的各种阴谋阳谋的电视剧情,还有各种敌我双方对峙期间发生的各种情节在她小小的头脑里不停的旋转。
她一边走一边心里十分忐忑,虽然迟早要面对一些事情,可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江流儿她还没安顿好,江山力气大点倒是可以干些活,可现在江山跟个缩头乌龟一样一遇到事就躲起来,直到现在还没出现呢!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江山找到所谓的战的意义,在江海看来一切战争的出现无非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攻城之战,也就是为了利益发动战争,就像列强想啃华夏这块肉一样,要知道华夏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自给自足了几千年都没啥问题,清朝把自己称为“天府上国”不是无的放矢的。
第二种就是守卫之战,守护百姓守护国土这是最基本的,稍微意义深远点就是守护文化。中华文化除了一些老学究搞出来的迂腐东西外,其他的一些内容还是很精彩的。不说别的,从上古时期就不断发展的诗词歌赋世界上几个国家能有?儿童想听寓言神话故事那也是一捧一大推,也就是华夏一直没有好好搞自家的故事,不然有伊索寓言格林童话什么事?
道理江海是有一大堆,但江山不露面不与她对话什么招数都白折腾。
何况江海没有很大的信心能完全说服当了七世佛家弟子的修行者。
人家是往战佛上修行的又不是修炼闭口禅,嘴炮肯定比她这个半桶水都没有的人会打。
一席对话就能让人顿悟的人不是思想高深就是有大能耐的,最低配置也得是老天爷宠爱的欧皇小宝贝吧?
江海既没有啥大能耐思想也不高深,甚至连欧皇的边都碰不着,脸黑到连00都震惊的地步。
这个任务到底怎么做,目前江海除了打嘴炮以外还没想到其他方法。
这边江海正在脑海里苦苦想东想西,那边戴眼镜的先生已经把他们带入了后院的一间房子里。
房里已经坐了有一个人,既不像戴眼镜的先生那样温润有礼,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也不像先前见过的刘小二那样市侩精明游刃有余。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有着一张国字脸,手里拿着几页纸微微皱着眉,身上的长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身体并不强壮,却不羸弱。
此刻他听到了动静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向他们看来。
————好亮的一双眼睛!
江海心中暗暗赞叹道,她和江流进入海城后观察了很多人,却从没有在那些人身上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眼睛深处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一样,眉眼的轮廓更是给人一种坚毅刚强的感觉。
乞丐的眼睛是污浊无光的,油头满面的青年人的眼睛的飘忽的,穿着长袍踹乞丐的眼神是带有一点点戾气的,小刘的眼神是精明而温和的,戴眼镜的先生的眼神是有点愁苦的,这座城市里的人来来走走,但总归逃不开这几项。
江海看着眼前的一双眸子,感觉眼睛里的一把火也要烧到她心里去一样,她甚至感觉到身体的血液在沸腾。
有着这样的一双眸子的人,语气却是温和的,“你们来这里找刘品金?”
两个小孩乖巧的点头,江流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后是江母留下来的玉和信。
国字脸的男人看完了信后,把玉佩推了过来,又摸了摸他们的头,笑道。
“玉佩你们继续收着,留下来当个酒店里的小伙计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