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满满当当，却又好像空空荡荡。
墙上贴满来自记忆深处的单眼皮男生的照片：集体照……双人的、单人的，照片里其他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彰显出这个男生和房间主人非同一般的关系。
投影仪播放的每一帧画面都在把何子书拉回那段名为何伟的记忆里。在那里有阳光开朗的何伟，还有总是一脸不耐烦却细心体贴的唐中悦……
酒瓶“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一只苍白消瘦的手捞了捞，却只捞到一手寂寥。
“你到底在哪儿？”
投影仪闪烁的光落在何子书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忽明忽灭。
没捞到酒瓶，那只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双目紧闭，眼皮却不肯安静下来，渐渐地……播放的视频声音里掺杂了几声呜咽，几不可闻，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唐中悦……对不起……”
白天，药剂瓶上的指纹通过检测和匹配，确定是叶夏扬的。
但是叶夏扬并不在何氏工作，当年……当年……何子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道：“大概是真的疯了，以前的事情居然想不起来了。”
总之叶夏扬不在何氏，那必定是有人冒充她，伙同别人带走唐中悦。
可是问题又来了，通过回放监控可以看出，“叶夏扬”这个身份对他们的行动没有起到任何推动作用，所以……为什么会是“叶夏扬”？
等等，唯一的作用是唐中悦见到叶夏扬就放松了警惕，而且……
直到此刻，何子书才从前几天不太正常的状态里走出来，他意识到：自己遇到的唐中悦太年轻了，叶夏扬也是。
还有……跟在杜宇身后的那个胖子！
何子书兴奋了起来，现在只差一个人就可以证实他的猜想——嘉路。
“嘉路……嘉路……会在哪儿呢？”
医学大厦人工智能与人体医学联合部门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助理和嘉路说明来者的身份后，嘉路倍感意外。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何子书就渐渐在他们的圈子里消失了。即使身处同一个研究领域，除了公开场合，嘉路也很少见到他，今天怎么会主动来找她？
“请他进来吧。”
何子书走进办公室，环视四周，办公室里简单到有些冷清，就像办公室的主人，他想不到这样性格的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后会去哪里。
“稀客呀，何子书。”
“怎么说也算是老同学，多年没见，最近怎么样？”
嘉路一向冷静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痕，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你是在寒暄吗？”
何子书对整件事情有了头绪，心情很好，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怎么不是呢？”
好像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们就没在何子书脸上见过笑容，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找我不是来叙旧的吧？”
何子书收起笑容，“好吧，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
等到何子书把最近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说完后，嘉路更加难以置信。
“你是说过去的我们通过时空跳跃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
“对。而且你想，为什么他们能从过去来到现在？肯定是未来有人把时空跳跃器带到过去才导致他们来到现在的。”
“时空跳跃器……这不是孙瑞泽公司在研究的项目吗？”
“所以，你不想弄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一时间嘉路陷入了纠结，无法否认大学那段时光是她为数不多感到温暖快乐的时候，可是现在再去纠结以前发生了什么还有意义吗？处在现在的人又回不到过去……
“我……你让我考虑考虑。”
何子书看出了嘉路的犹豫，尽管心里着急，但他也没逼迫嘉路，只说道：“行，你先考虑，我这边会继续寻找他们的踪迹，如果你有什么消息了，一定要告诉我。”
离开医学大厦，何子书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又想起了导致唐中悦失踪的那件事。
毫无意外，那件事是他的心结，现在出现了一个挽救的机会，他不可能任由机会溜走，只要能找到他们，让他们在那个时候小心一点，说不定……唐中悦就不会离开他了。
嘉路的态度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嘉路的情况他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过去没有值得怀念的人和事，现在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取得的，她一直在往前，没必要纠结于过去。
送走何子书，嘉路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
过去的事情……要过多去呢？十年？二十年？生命的开始？过不去的事情可以称为“过去”吗？
外面车水马龙，充满高科技的城市时刻提醒着她今时不同往日，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说说就能过去的……
她的出生就不被期望，所以当弟弟降生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家庭里时，毫无疑问，她被“遗弃”了。
所以，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扪心自问，过去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只需要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
“小路，你要去哪儿？”
一个老妇人略显局促地站在超市里，周围几乎全是跑腿机器人在选货，人类寥寥无几。
“您就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拿瓶酱油。”嘉路把购物车交给老妇人，三步并作两步去调料区拿了一瓶酱油。
“咱们家酱油快没了，我觉得这个牌子的就不错。”
嘉路举起手里的瓶子给老妇人了：“赵姨，就这个牌子的，您看。”
被嘉路称作“赵姨”的妇人就是这段时间收留她的人。
嘉路初来这里无处可去，她裹着棉衣，在2047年的夏天格格不入，幸好遇到赵姨和她的老伴儿，她帮他们解决智能交通问题，他们则收留了她。
晚上，当嘉路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的时候，玄关处传来声音，她探出头看到一个陌生男人，五官几乎是和周叔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锋利，坚毅，但眼神中透露出的和赵姨一样的温柔弱化了他的攻击性，再加上简单的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和嘉路一样，都还是校园里的大学生。
周道换鞋的动作一滞，也许是看出女孩儿眼睛深处的忐忑，随即笑道：“你好，你就是嘉路吧？”
“啊，对……”，也许是童年的经历，让嘉路在应对同龄陌生人时总是局促不安且浑身防备。
“我是周道，我爸妈说家里来了个妹妹，还让我给你带了礼物。”说着，周道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礼物袋。
很精致。
嘉路下意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看不见的油脂，微笑着接过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周道的温柔和周叔赵姨的照顾让嘉路有一种自己又有家人了的感觉，她想，或许自己也该学着温柔一些。
攥着礼物袋的绳子，嘉路犹豫开口道：“饿了吧？刚好菜都齐了，快洗手吃饭吧。”
周道柔声应道：“好。”
“道仔回来啦？有没有给妹妹带礼物？”
赵姨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菜刀。
周道：“……妈，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看这架势，嘉路快步走到厨房，把菜刀接过来，说道：“带了，带了，阿姨，您快把刀给我，我来切吧。”
饭桌上，四个人有说有笑，聊了周道工作中的趣事，也聊了他们三个家中生活的琐事，后来话题渐渐回到周道的工作上。
“以前和你们说过我们在研究一款可以植入人脑的芯片嘛，植入后就能帮助瘫痪者控制身体。这类型的项目一直受到人工智能领域的广泛关注，医学大厦那边也在做类似的研究，最近我们去的了一些新进展，听说下周会派代表过来开讲座，据我所知，院长有意让我们参与到那边的研究里。”
“何氏那边呢，之前你不是说那边也派人来和你们谈过吗？”周父停下筷子问道。
“确实，何氏那边的研究侧重人工智能，孙氏的研究更侧重人体医学。”
“那你呢？你自己侧重哪方面？”
周道看了一眼周父严肃的表情，嘴角一挑，露出一口大白牙，“我都感兴趣。”
“你……！”
“吃菜，吃菜。”周母夹了一大块鱼塞进周父嘴里。
周父吐出嘴里的鱼刺，无奈道：“你就好好惯着他！”
“这不是还有你呢嘛。”周母一边笑着说，一边又给他塞了一块鱼。
晚上回到房间，嘉路开始梳理自己得到的信息。
通过他们的谈话，嘉路了解到周道现在所在的大学和她正是同一所大学，只不过入学时不同，就读专业也不一样，所以嘉路从来没见过周道。
周道现在留校任教，并且参与科学项目的研究，未来可能和何氏或孙氏合作。
这段时间她对现在的时间点有了基本的了解。现在何氏的老板是大学时和他们认识的何伟，孙氏则是孙瑞泽在管理。
根据脑海里对他俩的印象，嘉路想，如果能联系到何伟就好了……
视线移到书桌上的礼物袋，那是今晚周道带给她的。
拆开包装，一个发夹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鱼尾造型，点缀着碎钻，在光线下反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真漂亮。
嘉路把它别到自己的头发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想，也许等自己头发长长一些戴着会更好看。
